那是个女人,蜷缩在草堆里,头发像团纠结的乱麻,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抬起手时,白星才看清那只手——指节肿胀,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却仍能看出曾经的纤细。
“你会?”伙计不耐烦地踹了踹栅栏,铁条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女人没说话,只是用尽全力点了点头,露出的半只眼睛里,有团微弱的火苗在颤。白星忽然想起昨天在河边看到的落水狗,也是这样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求生。
“她叫什么?”白星问。
伙计翻着手里的账簿,纸页哗啦啦响:“春娘,从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据说是犯了错被卖了。”他合上册子,伸出五个指头,“五十两,您带走。”
“你搞笑呢?”白星冷笑一声,指着牢里的人,“她这样子,我买回去是请大夫还是请女工?五十两够我雇三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了。”
伙计脸上的笑僵了僵:“夫人您是不知道,这春娘以前在府里专管姑娘们的梳妆,单是那飞天髻就能梳出十八种花样。要不是病成这样……”
“八两。”白星打断他,从钱袋里摸出八枚银锭,“她这身子骨,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我买的不是丫鬟,是条命。”
伙计急得脸通红:“夫人这价砍得也太狠了!掌柜的知道了要扒我皮的!”他搓着手转圈,眼睛瞟着春娘露在外面的手腕——那里隐约能看到串淡粉色的胎记,像朵将谢的桃花。
“我去问掌柜的。”伙计最终咬了咬牙,转身往正房跑。
“怎么样?”白星见伙计回来,抢先问道。
“掌柜的说,凑个整,十两。”伙计一脸肉痛,“这可是赔本的买卖,夫人您以后得多照顾生意。”
白星没再还价,数了十两银子递过去。签卖身契时,她才发现春娘今年刚三十岁,落笔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这纸契约不是束缚,倒像是张通往新生的船票。
两个杂役抬着块木板,把春娘从牢里拖出来。她轻得像片叶子,头歪在木板上,嘴角挂着点黑褐色的污渍。白星探了探她的鼻息,只有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
“不是吧,刚买就死?”白星皱眉。
伙计连忙摆手:“夫人可别咒她!这是饿狠了晕过去,找个大夫灌两副药就好。”他搓着手笑,“再说咱们可是签了文书的,概不退换。”
白星没理他,让秋风把春娘抬上驴车,铺了层厚厚的棉垫。车帘放下的瞬间,她听到春娘喉咙里发出点微弱的响动,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去回春堂吧”白星沉声说。
驴车再次启动,铜铃声远远传开。白星掀开帘角回头望,聚贤伢行的招牌在暮色里像块墓碑。她忽然想起春娘那只露出的眼睛,里面的火苗虽弱,却没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