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的门板刚卸下一半,浓郁的陶土气息就顺着门缝漫出来。掌柜正蹲在门槛上用麻绳捆扎陶瓮,见驴车停在门口,手里的活计不停,嗓子眼里挤出句:“夫人可是来取那批细口陶罐?”
白星掀帘下车时,裙角扫过车板上的棉垫,带起些微尘。“李掌柜好记性,”她望着铺子深处摞得整整齐齐的陶制品,“前些日子订的50个,说是今儿能取?”
“早备着了。”李掌柜直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引着她往里头走。货架最底层码着排青灰色陶罐,罐口收得极细,罐身滚着圈暗纹,正是白星要用来装冷香丸的样式。“您瞧瞧这釉色,特意让窑上多烧了半个时辰,保准不渗油。”
白星拿起一只掂了掂,陶罐壁厚均匀,指尖敲上去发出清越的脆响。她满意地点头:“确实不错。对了,再按这个样式,给我加订二百个。”
“二百个?”李掌柜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算盘珠子差点捏碎,“姑娘这是要做多大的买卖?”
“铺子里要用,多备些总是好的。”白星笑着从袖中摸出张图纸,“罐底还得麻烦您打上‘玉颜’二字,就按这个字体来。”
图纸上是她亲笔写的小楷,清秀雅致。李掌柜眯着眼看了半晌,咂摸出几分门道:“这字有风骨,得请刻瓷的老师傅来做。多加二十文一个,姑娘不亏?”
“不用,按照这批的就行”,“什么时候能取?”
“至少得一月。”李掌柜屈着手指盘算,“窑上最近忙着给官府烧酒坛,插队也得排到后旬。”
“那就一月后。”白星付了定银,“对了李掌柜,您知道伢行怎么走?”
“伢行?”李掌柜往东边指了指,“过了三条街,看到挂着‘聚贤’木牌的就是。姑娘要雇人?那儿鱼龙混杂,可得擦亮眼睛。”
“多谢提醒。”白星谢过李掌柜,赶着驴车往东边去。秋风坐在车辕上,看着堆得像小山似的陶罐,忍不住念叨:“二百个陶罐,姑娘是打算把全城的脂粉都包圆了?”
白星闻言笑出声:“等你看到铺子的生意,就知道这些还不够。”
铺子门面不大,乌木招牌上的“聚贤”二字漆皮剥落,门檐下挂着串生锈的铜铃,风一吹发出嘶哑的响声。白星刚下车,就有个穿着短打的伙计迎上来,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夫人里边请,是要买还是要卖?”
“我要找个女工,得会梳各式发髻。”白星掸了掸裙角的灰,目光扫过门内昏暗的天井。
伙计眼睛转了转,伸手往里引:“女工有倒是有,就是会梳发髻的得挑挑。您里边坐,我这就去叫人。”
穿过穿堂,后院竟是几排低矮的土牢,栅栏上爬满蛛网。牢里挤着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见有人来,浑浊的眼睛里才泛起点微光。
白星皱了皱眉,下意识屏住呼吸——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汗臭,像块浸透了脏水的破布,堵得人胸口发闷。
“这位夫人要招会梳发髻的女工,有谁会?”伙计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撞出回声。
牢里的人只是麻木地看着,没人应声。有的垂下头抠着墙皮,有的把孩子往怀里搂得更紧。白星的心沉了沉,正想转身,却见最后一间牢房的角落里,有个身影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