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深吸一口气,咸腥的海风里混着食物的香气,倒生出几分烟火气的暖意。
她定了定神,想起此行的目的,转身往回走。青石板路上嵌着细碎的贝壳,是常年被海浪冲刷留下的痕迹,踩上去有些硌脚。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街角处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的松烟香,抬头一看,竟是家瓷器店。
朱红色的木门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万瓷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门两侧的木窗敞开着,里面整齐地摆着一排排瓷器,白瓷的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白星推门而入,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内比想象中宽敞,四壁立着朱漆货架,从地面一直顶到房梁,每层都摆着不同样式的瓷器。
最下层是水缸、米缸之类的大家伙,青灰色的釉面上印着简单的缠枝纹;
中层多是碗碟茶具,青花的缠枝莲纹在白瓷上舒展,釉色透亮得能看清对面的人影;
上层则摆着些小巧的摆件,有彩绘的仕女瓷偶,也有描金的鼻烟壶,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瓷土的味道,角落里的木架上堆着尚未上釉的素胎,几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正坐在长案前,拿着细毛笔在瓷坯上勾勒花纹。
白星的目光在货架上逡巡,忽然被第三层的一排瓷罐吸引——那些罐子通体雪白,罐口处有圈细密的螺纹,配着同样材质的盖子,盖沿还嵌着圈软木,想来是为了更好地密封。
她踮起脚取下一个,入手微凉,瓷面光滑得像上好的绸缎。
罐子约莫有拳头大小,圆润的罐身线条流畅,罐底印着个小小的“茶”字。
白星捧着罐子在掌心转了转,这瓷罐大小刚好,只是……她蹙了蹙眉,这么大的罐子,得倒多少粉底液才能填满?若是做成便携的小罐,或许更适合售卖。
“掌柜的,”白星拿着瓷罐走到柜台前,见柜台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在清点账本,他穿着藏青色的绸缎马褂,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镜片后打量着她,慢悠悠地问:“夫人看上这罐子了?这是细白瓷,专用来装龙井、碧螺春的,密封好得很,茶叶放一年都不会潮。”
“这罐子确实好,”白星指尖摩挲着罐口的螺纹,“只是我想问问,能不能做得再小些?”
掌柜放下手里的账本,接过瓷罐掂量了掂量:“小些?这罐子本就是中等尺寸,再小的话……是想用来装什么?”
“我是做脂粉生意的,”白星坦然道,“想用来装粉膏,太大了不方便携带。”
掌柜恍然大悟,捋了捋胡须:“原来是做脂粉的,难怪要小罐子。小些也不是不行,只是尺寸越小,烧制时越容易变形,你想做多大?”
白星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着:“比这个再小一半,约莫这么大就行。”
掌柜眯起眼睛算了算,点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小一半的话,胎体要做得更薄,釉色也难上得均匀,外观怕是做不了太精致的花纹。”
“不用精致,”白星眼睛一亮,连忙摆手,“不用画任何花样,素瓷就好,只要盖子能密封严实。哦对了,罐身上得写上我店铺的名字,用青花简单描个字就行。”
她昨晚琢磨定下店铺的名字——“玉颜”,既贴合脂粉的主业,又带着几分雅致。
掌柜听了,在账本上记下“玉颜”二字,又问:“定多少个?我这小窑烧制,至少得五十个起步,太少了不值当开窑。”
“五十个就五十个,”白星爽快应下,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对了,掌柜的,你们能做小挖勺吗?跟这瓷罐配套的。”
掌柜抬眼看她:“挖勺?要多大的?做什么用?”
“我还做膏状的胭脂和面霜,”白星解释道,“挖勺就是用来舀取膏体的,得跟小瓷盒配套。手柄稍微做长些,方便伸进盒子里舀取,材质最好跟瓷罐一样,都是素瓷的,看着齐整。”
掌柜沉吟片刻,从柜台下拿出个指甲盖大的耳勺:“你看这样的行不行?胎体轻薄,手柄长度能调整,只是这挖勺的弧度得拿捏好,太浅了舀不住膏体,太深了又不方便取用。”
白星接过瓷勺,指尖抚过光滑的勺面,勺口的弧度圆润,确实更适合舀取膏体。
她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手柄再长半寸,勺头稍微收窄些,方便伸进深一点的瓷盒里。”
掌柜应着,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图样,又问:“挖勺也要五十个?”
“嗯,跟瓷罐一样数量,”白星想了想,“对了,工期要多久?我这边急着用。”
“素白瓷快些,若是不用上釉画花纹,半个月就能成,”掌柜将图样折好放进抽屉,
“只是要写上‘玉颜’二字,得等窑工晾干胎体后再用青花料写,倒也不费事。你先交三成定金,做好了我派人去你店铺送过去?”
白星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个小巧的钱袋,倒出三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定金我先交了,只是我店铺还在装修,半个月后我亲自来取吧。”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瓷罐和挖勺的边缘都要打磨光滑些,别刮到手。”
掌柜掂了掂银子,脸上露出笑意:“姑娘放心,我这万瓷坊做了三十年生意,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保证边缘打磨得跟玉一样光滑,绝不会伤着人。”
他拿出一张红纸,写上订单明细,又盖上店铺的朱印,递给白星,“这是订单,姑娘收好,半个月后凭这个来取货就行。”
白星接过订单,小心折好放进袖袋里。她捧着那个样品瓷罐看了又看,忽然觉得这素白的瓷面透着一股干净的雅致,或许不用任何花纹,反而更能凸显脂粉的纯净。
最后她还是买了刚才拿的那个瓷罐,打算先装粉底液给人试妆,老是偷偷摸摸挤到手背也不好,把粉底液倒进这个瓷罐里,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
走出店门时,日头已经升到半空,码头的喧嚣似乎更盛了些。
白星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瓷罐和挖勺有了着落,接下来就是找合适的店铺,
她紧了紧袖袋里的订单,脚步轻快地往客栈走去,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连影子都带着几分雀跃。
海风依旧吹拂着码头,远处的商船还在卸载货物,金发碧眼的外国商人正与本地的货商讨价还价,码头上的吆喝声、海浪的拍岸声、瓷器店的算盘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首鲜活的市井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