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星低头给阳阳喂辅食的样子,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画,鬓边那朵素银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他心头发痒。
“对了,”白星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点认真的光,“相公,我想做个小推车。”
季思渊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小推车?做来做什么?”
“去街上卖口脂呀。”她指尖在竹桌上画着圈,声音轻快起来,“之前在桃河镇做的口脂还没卖完,我想着,反正白日里在家也清闲,不如做个带抽屉的小推车,把口脂、香膏都摆上,去市集上试试。”
她越说越起劲,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我都想好了,推车侧面糊上素色棉布,再绣几朵蔷薇,看着就雅致。抽屉里垫上绒布,免得脂膏磕碰。要是卖得好,说不定还能攒点钱,给阳阳买些新布料做衣裳。”
季思渊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认真地看着她:“夫人想做,就去做。”
白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笑意:“真的?你不觉得……我抛头露面的,不好?”
“凭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季思渊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日日研磨脂粉、缝制布包磨出来的,“再说,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白星的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像被刚出炉的馒头烫了一下,又软又热。她望着季思渊被灯光映得柔和的眉眼,忽然想起刚嫁给他那会儿,他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教书先生,如今却会为了她一句随口的话,就记挂着打个车架子。
暮色里,他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侧脸的轮廓比初见时多了些烟火气,却更让人觉得踏实。
“夫君,”她轻声说,目光越过他,望向天边那轮弯月,“我觉得我好幸福啊。”
月牙儿像枚被磨亮的银钩,斜斜地挂在墨蓝色的天上,旁边缀着几颗疏疏落落的星子,亮得像撒了把碎钻。葡萄叶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把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团模糊的暖。
季思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晚风卷着花香掠过鼻尖,他转过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月光,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清晰:“有你在,我也很幸福。”
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她唇角蹭过他的衣襟,带着点鸡蛋羹的甜香。
就在这时,旁边的季阳不干了。小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忽然从学步车里挣扎着站起来,小胖手抓住白星的衣袖,咿咿呀呀地喊个不停。
他先是皱着眉头哼唧,见爹娘都看过来,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米粒大的小牙,还拍着胸脯,像是在说“我也在这儿呢”。
更逗的是,他大概是想模仿爹娘的样子,伸出小胖手抱住白星的胳膊,又扭头对着季思渊咯咯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自己却毫不在意,反而晃着脑袋,发出“嗯嘛”的声音,像是在学大人撒娇。
白星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我们阳阳也想说,有爹娘在,阳阳最幸福,是吧?”
季阳像是听懂了,用力点了点头,结果动作太猛,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被季思渊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这臭小子。”季思渊无奈地笑了,却没推开他,任由那只小胖手在自己下巴上胡乱折腾。
白星靠在他肩上,听着父子俩的动静,鼻尖萦绕着葡萄的清香和饭菜的暖意,忽然觉得,这寻常的傍晚,比任何诗词里的意境都要动人。
落地灯的光晕在地上铺开,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缠缠绕绕地叠在一起。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近处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还有阳阳不知疲倦的咿呀声。季思渊低头时,看见白星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怀里的人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季阳见状,也伸出胳膊要抱抱,被他另一只手拎起来,扛在肩上。
小家伙大概是觉得新奇,咯咯笑着揪他的头发,却没注意到,他爹的脚步放得更轻了,一步一步踩在月光里,像踏在一片柔软的云上。
葡萄架下的竹桌还没收拾,粗瓷碗里的鸡蛋羹剩了小半碗,小鸡炖蘑菇的香气混着花香,在晚风中慢慢散开。
落地灯的光还亮着,把那片小小的天地照得暖融融的,仿佛要把这寻常日子里的甜,都酿成一坛永远喝不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