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信笺
记录——2012年10月26日
神奈川县川崎市多摩区江畔公寓七层
擦干墓碑上残留的水痕时,伏黑甚尔听到惠喊了他一声。
需要重点说明一下,这声呼喊不是“爸爸”,也不是“你”——而是超级没礼貌的“喂”。
自家小子终于也到了叛逆期了吗?
愤愤然回头的甚尔带着一种郁闷的无力感这么想着。
“干嘛?”他没好气地说。
“这支花枯了。”惠指着花束中的一朵,问他,“不能用来供奉了,对吧?”
“嗯。丢掉吧。”
“……哦。”
即使是收到了把花丢掉的指令,惠还是有点不太舍得,只是默默抽出了这不完美的一支,塞进校服口袋里,打算摆在家里。剩下的,当然尽数供奉在了墓前。
把本应献给死者的花束中的一支带回家里,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吉利,惠倒是不怎么在乎。他合拢了手掌,在墓前拜了拜。津美纪学着他的动作,也合起了手。
这还是今年第一次来祭拜。
仔细想想,他们应该多来几次的。
“要是你已经投胎了,就想办法投到好点的人家去吧。”甚尔嘀咕着。
这话其实是他随口一说,却收到了惠的反驳:“妈妈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如果有投胎的说法的话,她应该也早就轮回转世了。”
“……呃!”
居然被揪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着实有点尴尬。甚尔忍不住想,惠这小子果然是到了叛逆期了。
面对儿子的质疑,要是回应得太多,怕不是只会被质疑得更多。甚尔索性不说话了,从参拜到走出陵园都是沉默以对。要不是中途惠对他说了句话,他估计这一天都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说起来,爸爸。”总算听到了正经的称呼,“以后,我们要为里琉小姐参拜吗?”
满不在意的,他轻哼一声:“参拜什么?她又没死。”
“可是……她很久没回来了。”
很久——准确地说,是九个月。
似乎感受到了惠和津美纪的目光,不必低头去看,也知道他们摆出了一副担忧的模样。
在第一次告诉他们里琉失踪时,他们就露出了这幅表情,真是看了都叫人觉得苦恼。
甚尔挠了挠头,决定继续重复原来的那套说辞。
“她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总归会回来的。”他拍了拍惠的海胆脑袋,又捏了捏津美纪的脸,“反正除了失踪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嘛。警察也会帮忙找的。”
“是呢……”
这次陈旧的说辞是否说服孩子们了?甚尔心里没有答案,毕竟这话从来都没有成功说服自己。
手机铃声恰是在这时候响起了。来电人不明,是个从没见过的电话。刚一接听电话,对方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边是藤田租赁式仓库的工作人员。是这样的,有位伏黑里琉小姐租赁的仓库已经三个季度没有续费了……”
甚尔停住了脚步,差点笑出声来:“打算诈骗我啊?”
“呃怎么会怎么会,我们真的不是骗人的!是这样的,您先听我说。您是伏黑小姐……”
“是‘伏黑夫人’。”
“抱歉。您是伏黑夫人预留的紧急联系人,所以我们才联系了您。本次来电首先是想向您了解一下伏黑夫人是否有其他的联系方式之类的……其实我们这里的空间也是有限的,如果她长时间不续费的话,我们只能把她的东西处理掉了。”
“什么时候处理?”
“下周五前。”
甚尔抵达藤田租赁式仓库的前台,是在这通电话打来后的次周周四,完美地踩着最后期限,这也不失为一种守时。
“咦,您的口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店员有些紧张地问,声音听起来和上周来电催他付钱的那人很像。
甚尔继续填写着手里这张无聊的表格,身体不自觉地贴近了前台的桌子,阴影足以挡住他的口袋。
“手机而已。”他连头都没有擡,“在震动。不用管。”
“哦,好吧……那麻烦您先出示一下证件,谢谢。”
确认了本人的身份,以及与租赁者伏黑里琉之间的夫妻关系,付清了拖欠了整整九个月的租金,甚尔拿到了她的仓库钥匙。在弯弯绕绕如同迷宫的仓库通道里差点迷路,幸好还是找到了对应的号码。
甚尔旋开门锁,用力拉起卷帘门,小小的四平方米仓库展露在眼前,还贴心地安装了灯泡。点亮了灯后,他就重新拉下了卷帘门。
小小的空间,空气也沉闷,摆着一大堆生锈的物件和过季服装。长柄榔头竖着摆放在角落的架子旁,分明这里是几近密封的场所,居然还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断了铁齿的锯子丢在地上,看着就很破旧了,让甚尔只想叹气。。
还以为能在这里找到点有价值的好东西呢,结果什么也没有嘛。真是……
甚尔罢休地往摆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一坐,却听得嘎吱一声。猛得低头一看,椅子居然裂开了。
果然这里摆着的都是烂东西!
正是在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在椅子的碎片中,甚尔看到了一页纸。
准确地说,不是一页纸,而是一个信封。放在信封里的,才是一页纸。
本着窥伺欲——以及写在信上的“To伏黑甚尔”——甚尔打开了信封。
「先将这话写在前头,是我的遗书。
等你看到了这句话,一定会想,这人怎么能够提前知道自己的死亡,并且早早写下遗书。我当然会解答你的疑问,所以请你继续看下去。
对了,现在我指定的遗书阅读对象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所以就先……
敬启伏黑甚尔先生」
像是写到了这里才终于想起了书信的正式结构,在一大堆废话的中间突兀地穿插着向他奉上的问好。甚尔有点想笑——准确的说,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难看的弧度着实算不上笑意。
他继续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