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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日(1 / 2)

诞生日

甚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抛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明明他也没有患上被迫害妄想症。

思来想去,绝对是因为里琉的就业指导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至于和自家孩子待在一起都会不自觉地想到她提起过的话题。

正想解释点什么,低头看到的却是惠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不自觉地撇下了嘴角。

列车驶过后所能卷起的最后一缕狂风将惠那总是高高翘起的海胆般的发丝吹偏了,很服帖地压在他的脑袋上。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刻都更像甚尔。

“里琉小姐?”他迟疑地咕哝着,“不,她没有和我说过这事。”

“哦。那行。”

甚尔收起了正准备说出口的蹩脚借口。既然只是自己毫无理由的猜测而已,那也没必要把他身为无业游民的身份在惠的面前更袒露无疑了。

迈过凸起于地面的列车轨道——而惠和津美纪几乎是蹦跶着跳过去的——继续往前走。

印象里,过了这个路口后再走不多久,马上就能看到学校教学楼的屋顶了。可甚尔总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好远,却连其他小屁孩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甚尔不太想承认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决定将其归咎为今天的步速不够快。

他加快了脚步。

“爸爸。”

才刚迈出了两步,忽听得惠正在喊他。甚尔赶紧收回步伐:“啊?”

“你最近打算找工作吗?”

“呃——”

话题又绕回来了。

怎么连惠都对自己的就业方向产生了如此旷日持久的好奇?甚尔真的很难不怀疑里琉是不是背地里对自家孩子进行了某种洗脑。

而顿住的这一步也仿佛扎根在了人行道上。甚尔在原地停滞了好几秒钟,这才努力扯出一点笑意。

“你今天为什么老问我这个事?”他巧妙地躲开了回答,“是学校里有人一直在问你吗?”

“唔……”

惠想了想,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是非题。

“同学没有问过我爸爸的工作是什么。”他摸了摸耳朵,“其实是这样的,学校布置了作业,要我们体验一天家长的工作,还要写一份工作体验实践报告。”

“工作体验实践报告?”

好长的名字。绕口。

甚尔咂舌,总感觉光是把这个词说出口都觉得累人。

“嗯,工作体验实践报告。”惠认真地点头,居然又把这词重复了一遍,“听同学说,从三年级开始,每年都要到父母上班的地方体验一天他们的工作,还要根据体验和感悟写一份报告。”

“每年都要写?写到最后不是都没什么好写的了嘛。”

甚尔毫不留情地抱怨着。大概惠也怀揣过同样的想法,他悄悄地耸了耸肩,很无奈似的,不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津美纪打算和里琉小姐一起工作一天……所以问问你现在有没有工作,如果有的话,那就可以多一个选择了。”

“我懂了!”甚尔笑了起来,“意思是你想和我一起工作咯?”

“……我才没有!”

他嘟哝着,早已别开了视线,甚至悄悄压低了脑袋,说话声也一点一点轻了下去,简直快要变成叽叽咕咕的自言自语了。

“要是我和津美纪都去里琉小姐那儿的话,肯定会给她带来双倍麻烦的,那多不好……听同学说,如果这份报告写得好的话,对升学很有帮助。”

“我都和你说了,这肯定是瞎讲的啦。”津美纪请碰了碰惠的手臂,很无奈似的笑着,“你不要替我太在意报告的是啦。要毕业的是我,你还有一年呢!”

听着他们之间的悄悄话,甚尔似乎多多少少也能碰触到升学的实感了——差点也被这实感传染到,忍不住嚷嚷:“升学还看这种东西?第二学期这不是才刚开始嘛。”

说着这话的甚尔已经在心里偷偷骂起了现代教育的劣根性,当然这份憎恶完全只是当下的一时脾气而已。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两个孩子,他从来就没有关注过读书这回事,也没有心思成为了不得的教育评论家。

不过,津美纪马上就要升入初中了,这确实是值得留意一下的事情。

“升学啊——”甚尔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却理不清满头混乱的思绪,索性暂且放弃思考了,“这事我会和你们的里琉小姐商量下的,你这个小学生就不要操心了。对了,那个什么什么报告……”

“工作体验实践报告。”惠替他补充上去了。

“啊对对对。这个报告嘛,你们俩跟着里琉吧,让她帮你们一起做就好。她不可能嫌弃你们烦的。知道吗,她其实是个精力过剩的家伙。”

不仅能打两份工,还总是颇有闲心地把背地里的工作认认真真地藏起,哪怕是真相暴露的现在,甚尔也只能从她的身上嗅到水生调香水或是沐浴露的气味。

除了暴雨的那一天,以及在自己面前总是溜出真相的话语,她不会露出破绽。

所以,倘若只是注视着她,是一定想不到她的手中攥住了斧头与锤子。甚尔觉得没有哪个形容词能比精力旺盛更加贴合她了。

在惠应声之前,学校的正门已然出现在了视线一角。甚尔懒得走近到门口了,送到斑马线前便迫不及待地立刻招手道别,看着两个孩子安然穿过马路后,立刻转身走回家了。

新一季的赌马比赛要到下个月才开始,小钢珠也已经玩厌了,况且这个时间点里琉肯定已经去上班了。如此看来,家里才是最惬意的场所。

怀揣着“升学”这个沉重又严肃的词,甚尔悠悠闲闲地自在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傍晚的斜阳彻底消失无踪,才听到熟悉的开门声。

她转动门锁的声音总是很沉,像是要把锁簧扭断不可,不知是不是在发泄今天回家晚了的怨气。

今晚的晚饭当然也是不吃的。低迷的食欲并不影响她缩在餐桌椅上仰头发呆。

这是个完美的机会。

完美的和她分享升学一事的机会——或者说是把升学重担推给她的机会。

“读初中也有这么多讲究吗?”她露出了不情不愿的神情,“我还以为找一所就近的学校就好了呢。”

“你的认知太简单了。”甚尔立刻摆出痛心疾首的失望模样,但看起来更像是凶神恶煞,话语也夸张,“光明的人生就是从教育开始的!”

里琉默默后退了三厘米:“你在说你自己吗,无业游民?”

“可以别总是用这个称呼叫我吗?有理由相信你在歧视我。”

“但这不是事实嘛。”

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对事实还心怀不满的。里琉想。

她当然搞不懂甚尔的思维方式。尤其是在他立刻转变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后,她更是茫然了。

“说真的,家庭主夫也可以是我的新工作。”

他忽然这么说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里琉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意思是,你用操持家务活作为对我的债务的偿还吗?”

“是这样没错。”

“……啊哈哈。”

里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嘴角扬起的弧度并不像是赞同的模样。她都有点想给甚尔鼓掌了。

“对于你的这个想法……该怎么说呢。”她轻轻锤着膝盖,纯粹出于无聊的小动作,“一直以来我都是支持全职的伴侣应当获得劳动报酬的那一派……可你真的觉得你的劳动有那么值钱吗

毫不意外地又被贬低了。甚尔假装没有听到,再一次把差点沉寂的升学话题扯了出来。

连提两次,哪怕里琉真心不想烦恼于这种事情,也还是不得不挪出一点注意力了。

想起在区役所上班的时候,总是有听到同事们说起自家孩子的事情,其中很大一部分的话题是孩子的教育问题。平常里琉总是懒得掺和进这种话题里,也不常用心去听,以至于现在不得不苦巴巴地回忆了。

糟糕的记忆力与从未留意的漫不经心成功发挥了作用。里琉基本想不起同事们说过的话了,只隐约记得似乎有提到过,升学面试特别讨厌。

「那种想进私立女中的小朋友,简历写了长长的一整页,把初中时代做的事全写进去了,简直就像在找工作呐!」

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对于津美纪升学的第一步,应当是撰写她的简历吗?

完全没有写过简历、且工作也是托关系搞定的里琉小姐,在这个环节就卡住了。

但没有关系。只要有无所不能的互联网在,简历可不是什么难事。

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字“小学生简历”,果不其然跳出了数量惊人的关联链接。里琉随便挑了其中的几个,拉着甚尔一道看了看,忽然感觉自己能行了。

创建文档,重命名为简历。先把津美纪的大名写进去,接着把很可爱的她的证件照丢到里面,再然后……

里琉又卡住了。

根据刚才参考过的那些简历样板,在大名下方紧跟着的通常是出生年月。但里琉并不知道津美纪的生日。

确切的说,这个家的其他人的生日,她都不知道,明明已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