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里琉坐直了身,看着不断闪烁却始终没有挪动分毫的光标,难免感到些许羞耻。
确实,生日不是一个能够随便提到的话题,基本上是要在说起与之相关的事情后才能顺势说到自己的诞生之日。但自己也完全没有向津美纪和惠问起过生日,
如此之严重的纰漏,怎么想都不像是一个称职的大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更羞耻的是,她不得不向甚尔投去求助的目光。
“诶?我也不知道津美纪的生日的那一天。”
以分外坦然的口吻,甚尔如是说。
……最应到感到羞耻是这家伙才对!
里琉努力按捺住气恼的心情,只挤出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不靠谱?”
“没有啊。”甚尔做作地左顾右盼,抛出一句反问,“有吗?”
倘若油盐不进到这种程度,再怎么阴阳怪气也没用了。
没有办法,只好彻底暴露不称职家长的事实,向津美纪本人询问了。
“我的生日吗?”她眨了眨眼,笑着在纸上写下一个日期,“我是春天出生的。”
“春天出生的吗?这个描述听起来好温暖啊。那惠呢?”里琉也笑了,转头看向了书桌另一侧的小海胆,语气透着一股没由来的兴奋劲,“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肯定是升学这个话题太过苦恼,让她对生日这个话题产生了偌大的兴趣——或者说是逃避的心情也没有错。
“我的生日在冬至。”
“冬至?”
里琉眨眨眼,过分激动的好奇模样被些微的茫然替代了。她不自觉地歪过脑袋,似乎陷入了思考。
可惜沉思也没有带来合适的解答,于是她的眉头也蹙起了。
“冬至……冬至是在什么时候?”她嘟哝着,有些脸红了,“对不起,我对于节气和节日什么的全部都一无所知。”
“冬至日是在十二月二十二日,有时候也会在二十一日或者二十三日。具体的日期,好像是根据地球公转轨道之类的因素确定的。”
“所以惠是在哪一天出生的呢?”
“二十二日。”
“啊——那惠是在冬天出生的!”她更兴奋了,仿佛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发现,“我也是在十二月出生的。”
这个事实对于惠来说似乎也是个小小的惊喜。他几乎是立刻睁大了双眼,耳廓也翻上一阵微红。
“里琉小姐的生日是在……?”
“欸?呃——我的生日?”
里琉倏地僵住了,看来是完全没有预见到不停问着别人生日的自己也会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只好不自然地低下头,视线盯着——甚至可以说是瞪着地板的角落,不知究竟是在琢磨着什么。
“我已经忘记生日是在哪一天了。”
她耸耸肩,试图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可那紧绷的双唇怎么看都不像是轻松的模样。
“我从来不过生日,所以……嗯,已经忘记了。”
一时分不清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此刻她所流露出的迟疑的表情,无疑是诞生自虚假的产物,但踟蹰着的话语中却又带了些许真诚,让那丝虚妄也变得可信了。
甚尔想起结婚登记的那天,在填写到登记书的出生日期一栏时,她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一个日期,具体是哪一天他当然早就已经忘记了,不过确实是十二月中的某一天。
如果那个日子也是她胡诌的,未免叫人不敢相信。
许是为了扭转气氛,或者更大概率是打算扯开话题,里琉的视线转向了甚尔。他将成为下一个被拷问的对象。
“至于你,伏黑甚尔。”
一本正经的,她久违地喊了全名,像是正在执行重要的任务,但甚尔已经猜出她打算做什么了。他摆摆手,一如既往油盐不进的模样,率先打断了她的发言。
“我也不记得我的生日了。”
“……真的吗?”
里琉眯起眼,满脸都是质疑。
“我说,你不会是听到我说我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所以也故意这么说的吧?”她忽然惊呼了一声,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您该不会是个学人精吧!”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
甚尔无话可说了。幸好里琉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说的略显幼稚,只笨拙地清了清嗓子,从甚尔的身上挪开了视线,转眼间又回到了刚才那副过分兴奋的状态。
“所以说,现在我们有了冬天出生的惠。”她把手搭在了惠的肩上,又摸了摸津美纪的长发,“以及春天出生的津美纪。这么看来,好像能拼成四季呢……甚尔,要不然把你放在夏天出生吧?”
“啊?”
闻所未闻的奇怪逻辑,甚尔的大脑都快卡住了,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满心只剩下一个想法,那便是刚才真是高估她了——里琉依然和他的认知一样,是个讨厌的幼稚小孩。
“又不是我想在什么日子出生就能在什么日子出生的,这种事可不受我的控制。”他强忍着想狠狠吐槽一番的心情,可言语中的嘲讽意味却难以掩饰,又揶揄般的说,“而且现在缺的不只是夏天而已,我们家也没有秋天出生的人啊。难道你想让我即在夏天又在秋天出生吗?”
“唔……你说得对。”
没想到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对于这无关紧要但分外严重的惊天纰漏,里琉陷入了异常漫长的思索之中。不过没过多久,她便立刻转过弯了。
“没事没事,我是十二月初出生的。那会儿天气还算凉爽,没有冷得让人发抖,算作秋天也没有关系。”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嘛。”
甚尔轻飘飘的话语荡了过来,里琉是一点也不乐意听。她甩了甩手,想把这话赶走。
“有吗?”她甩着手,想把甚尔的话语赶走,“我说了,我早就不记得我的生日了。”
她依然秉持着这套固执得叫人讨厌的说辞,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撬不开她的谎言盔甲。甚尔彻底罢休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那么努力地在质疑里琉。
他只接着说:“要是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都能选的话,那我肯定会选个运势最好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哪天运势最好呢?”
“找个神婆算一下呗。”
“神婆也不一定可信呀。”
里琉一本正经地说着,没想到居然真的开始认真琢磨起了这不切实际的可能性。
“你是怎么想的,打算挑个好运的日子出生吗?”甚尔问她。
“我呀?我嘛……”
倘若真的有选择的话。
“我会选择不出生。”
她说。
在言语坠至地面的瞬间,里琉才想到,这话只可以和甚尔说,但大概是不适合在津美纪和惠的面前提及的。
匆忙扬起笑容,试图让眯起的眼角漏出亲切,尾音也高高扬起。
“我开玩笑的哦——被我骗到了对吧!”
她伏低了身子,轻抚着津美纪与惠的脸庞,不知这滞后的安抚还能起到多少作用。台灯撒下的白光落在她的短发边缘,恍惚间,发梢也好像镀上了浅白的颜色的,但那只是映出的光而已,并不真切。
从发狠出漏出的、新生的白发,那才是真实的。
平常不怎么会觉察到,甚尔也从没有留意过,只是在这一刻才有所觉察。
一到注意到,发间的两截颜色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了。甚尔忍不住戳了下她的脑袋。这忽如其来的突兀动作让里琉猛然擡起头来,短暂露出的意外的神色居然与受惊的小兽分外相似,下意识捂住了头,不安地望着甚尔。
“你干什么?”
“白色的头发。”他小声说,“长出来了。”
“……我知道。”
如同根本不在意一般,里琉淡淡应着。从指间缝隙露出的她的神情,也平淡得像是在诉说与她完全无关的事。
而她本该是那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