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街区,她并不熟悉。这里不算是她常来的地方,当然也不清楚周围会有什么独特的场所,只好认命地打开地图,输入了关键词。
“墓地”——这是她检索的结果。
无需感到意外,周边仅有一座墓园而已,恰是那列送葬车队驶去的方向。
尽管这意料之中的结果依然让里琉感到没由来的目光,但至少证明她没有产生幻觉,或许还能从某种程度上说明她的理智和清醒依旧存在,虽说把结论发散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让她的结论失去了足够的可信度。
里琉盯着路面,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盲道上。突出的地砖存在感十足,她迈出的步伐也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真切。
盲道的尽头消失在人行道前,她也没必要再装作什么也看不到了。藏在右手边的那排树木与围栏后的苍翠草坪,即是她的目的地——是缠绕着无数死亡的地方,也是与死亡打交道的清道夫小姐从未踏足的地方。
里琉想,如果把自己看成流水线末端的环节之一,那么连接着她的终点绝对不是墓地,而应该是江河湖海,或者下水道和硫酸。
即使偶尔会接到“请帮忙掩饰他的真实死因”这种请求,能让“产品”依旧保持完整的人类形态,里琉也不会看着他们被葬入地下,更不会亲自送他们来到安息之地。
不过,这里居然和影视作品里表现出的“墓地”是一模一样的。
穿过一列黑色石碑时,里琉冒出了这个幼稚的念头。她随即又想到,如果影视剧和现实不一样,那才比较奇怪呢。
工作日的下午,墓地里见不到太多人。里琉猜想,也许那列车队上的人们在亡者下葬后就匆匆离开了,毕竟这地方就连空气也沉重。
可能是过多的绿植在空气中释放了过多的水分,或者是夏日的季风在作祟,行走在白石砖道之间的每一步都是不惬意的。
余光扫过石碑上陌生的姓名,里琉无意识地计算着生卒年相减后的数字,个位数与十位数拼凑在一起,连接成过长的数列。
里琉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总是会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想要寻找什么。
是来找今日落葬的那人的墓碑,应该是这样没错吧?但如果送葬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她又该怎么才能知道哪块墓碑是今天才被刻上名字的呢?
她有点迷糊了,果然是因为这里沉重的空气讨人厌。
穿过林荫的小路,潮湿的道旁长出了薄薄一层青苔,与近旁的松柏是一样的颜色。
由常青的木本植物作为隔断,墓园分为了两个区域。里琉只看完了这儿一半的名字,并未见到她以为会看到的姓氏。
是了。就算找不到今日落葬的那人的安居之处也没有关系,她只需要看看这里是否有写着那个姓氏的墓碑就好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居然是在进行到半途之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的,里琉真想狠狠批判一下自己的愚蠢。
自我清醒与重叠的沙哑哭声,恰是在同一时刻涌向了里琉。在墓园最角落的一处,她看到了黑色的人群,那正是哭泣的源头。
她果然是愚蠢的。
距离目视送葬车队驶过直到现在,甚至还没有到两个小时,悲痛的人们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轻松地收拾好情绪。
加快脚步,里琉将自己藏在了一块石碑的后面,戴起帽子,又撑开遮阳伞,这才重新起身,慢慢的慢慢的,穿过渐近的哭声。
人群之中,她再一次看到了五条悟。他站在外围,而不是那个抱着骨灰盒的人,也非痛哭流涕的那人。
倘若再靠近一些,送葬的人们也许会注意到她的存在了。可里琉无法停住脚步。
向前一步,再走一步。
攒动的悲伤人群遮挡住了石碑,甚至无法窥见黑石的边角,断断续续却始终未有停歇的哭声让里琉震出耳鸣。
渐渐的,这生理性的轰鸣声压倒了恸哭——至少在里琉的脑海中已然变成了这样。
一声痛苦的长叹,捧着骨灰盒的女人哭得昏死过去了。人群也陷入慌乱,匆忙俯身将女人扶起。
短暂的某个瞬间,在人与人的空隙之间,石碑露出真貌。
手中的遮阳伞,伞骨震动出颤栗的声响。里琉想要后退,想要回头,但在她能够做出任何事之前,石碑的金字已映入眼中。
……不是五条。
墓碑上写着她从不认识的名字。
手机猛然震动,亮起新短信的提示。
「未知发件人:你以为这是谁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