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你这小子是觉得不服气吗?”
甚尔依旧笑个不停,擡手揉了揉惠的脑袋,趁他不注意,抽走了他的草稿本。
“那就让爸爸我画一个给你看看吧!”
无比得意的甚尔如此说着,实在叫人没办法不期待他的作品了。浮在惠的脸颊上的潮红也退了潮,他和津美纪一起好奇地凑近甚尔身边,观察着甚尔划下的每一笔。
有高大的背影遮挡着,就算再怎么拼命地踮起脚尖,里琉也没有办法看到甚尔手中的本子了。
足足纠结了好几分钟,里琉也踏进了草丛里。
恰在草叶擦过脚腕时,她听到甚尔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完成了!”的欢呼。她赶紧加快了脚步,挤在身旁只望一探究竟。
第一眼,她没有看明白纸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眼也依旧茫然。再看多少眼都是一样。
虽然很不想显示出自己的愚笨,但里琉真的迷茫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
她指着纸上这一团不知所谓的线条。
“蛾子啊。”
“蛾……蛾子吗?呃——”
甚尔如此理所应当的语气让里琉沉默了,这份哑口无言的心情绝不是出于对甚尔刚才口无遮掩的报复,也并非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惠感到安慰。
她是真真切切地说不出话来了。
面对甚尔先生亲手绘制出的这幅超前艺术般的图像,她很难不陷入纠结,忍不住思考究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缺失艺术方面的造诣,还是艺术细胞这玩意儿并不存在于伏黑家的男人身上。
“你这幅表情,是觉得我画得比惠还难看吗?”
这下不服气的人变成了甚尔,言语间的意思却依旧带着几分没由来的傲气,都让里琉有点不好意思戳穿他的这份莫名自信了。
还好,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而已。
“当然。你不会觉得你的画技比惠优秀吧?”
在打击甚尔这件事上,她始终满怀热情,很可惜甚尔并未让她完全如愿。
他只轻笑了一声而已,并未表现出任何一点饱受打击的模样。有那么短暂的几个瞬间,里琉还以为他已经对自己的嘲讽免疫了呢。
但果然,他还是没有办法表现出彻彻底底的不在乎。
他随手把手中的纸笔推给了里琉,满不在意的——甚至有点瞧不起的意味,他说,那么她来画画看。
这话的意思似乎像是在说,飞蛾本就是一种非常难以勾画的生物。
“哦,行啊。”
里琉接过笔,完全没有觉得这是什么艰难的挑战。
“不就是这样吗……先画个长长的‘0’,再画一个反的‘3’和正的‘3’,最后在这里添个倒过来的‘八’。呶,这不就是飞蛾了吗?”
虽然并不写实,看起来甚至有点像是幼稚的儿童画,但至少这的确是个长着翅膀的昆虫没错。和甚尔的那一团形容不出来的线条相比,可以说是真正的艺术没错了。
如此轻巧地就被里琉打败了,也不知道甚尔会是怎样的心情。唯独知道的是,他认真地盯着里琉笔下的这只飞蛾看了好久,似乎是想要找到藏在她的笔触中破绽,或是在欣赏她的大作。
在里琉看来,后者是八成绝无可能的。甚尔可做不出这么谦虚的行为。
“别看啦。我画得也很丑。”
里琉从甚尔的手中抽走了本子。
“津美纪画得很精致,你应该从她的作品里学点技巧才是。”
“是吗?”
甚尔半信半疑地转移了视线。正如里琉所说所想的那般,缪斯从没有眷顾过伏黑家的男人们,他们那低于平均值的艺术造诣全部匀给了津美纪。
小学生的笔触难免透出稚嫩,但画在津美纪本子上的那只飞蛾确实切切实实的飞蛾模样,停留在枝头的沉寂姿态,仿佛依然停歇了许久。她还特地画出了枝叶,卷起的叶子也栩栩如生。
难怪惠的作业需要津美纪帮忙了。她当真是不错的助手呀。
画得如此棒的津美纪,在看着甚尔的自信大作时,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里琉忍不住思考起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哪怕只是想一下都觉得好笑。
而那在枝头停留了许久的飞蛾,也在笑闹之间飞到了不知何处去,已然看不到它小小的白色翅膀了。
幸而,津美纪已经画下了它的模样。
继续向目的地炮台遗址而去,路途上没有再见到什么独特的昆虫了,可林间却能听到虫鸣声。
虫子们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是藏在枝叶的里侧,还是躲进了土里?真难猜出来。
古旧的城墙在绿意之间探出踪影。
乘着临海潮湿的空气,青苔爬满了红砖墙的表层,风也仿佛沉寂。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原来这里都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游客,难怪如此安静了。
这里空荡荡的,说是炮台的遗址,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一座炮台,连模型都见不到。
好像明白了这里没有游客的原因了。
里琉拂过红砖墙的边缘,青苔上留下了她的掌纹。不得不承认,没有看到炮台确实让她有点失望。
还好,她的想象力很快就帮她弥补上了这丝乏味感。
“把人塞进炮筒里发射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她神秘兮兮地瞄了甚尔一眼,“你好奇吗?”
特地问甚尔好不好奇,简直就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好奇心过于小众的这个事实似的。
甚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她:“这种无聊的猜想我可不感兴趣,别在我这里找到共鸣哟。你以为自己是海盗吗?”
“哦……所以是海盗会做这种事吗?”
她被甚尔随口一说的话激起了新的好奇。
“我也不知道,不过海盗类电影里有这种桥段。”
“哦哦——”
里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什么。她垂下手,用沾满青苔的那只手拍了拍甚尔的后背,别扭又刻意。
“那晚上一起看海盗电影?”
来自里琉难得的邀请——而且还是一则非常正常的邀请,这未免太难得了。甚尔忍不住望了她一眼,还以为她又是在打什么坏心思了,但在她的眼中,他仅仅看到了期许而已。
没有恶戏的意味,也不存在太多嘲弄的情绪,甚尔居然只见到了她的期待。而这本该是在她的眼中最难窥见到情绪。
原来这样的小事,她也会期待不已吗?真幼稚啊。
是个幼稚的笨蛋,正如她按在自己T恤上的绿色手印那般幼稚。
拍去衣服上的污迹,浅浅的手指形状还是无法轻易消失。甚尔索性不在意了,只说:
“好啊,尽情地做你想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