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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我看得更远(1 / 2)

五月的吉春,寒意尽消。光字片一排排修缮过的房檐下,几簇野草倔强地挤出砖缝,点染着新绿。这点点生机,像一层薄薄的希望,覆在旧日贫民窟如今渐显活力的街巷上。勉强通车的土路,被连日雨水泡得泥泞,深深浅浅的车辙里蓄着浑浊的泥水,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土腥气。

“吱呀”一声,周秉昆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新刷的桐油味扑面而来。屋里灯光明亮,收拾得异常齐整。

郑娟背对着他,正把最后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衣,叠得棱角分明,轻轻放进敞开的半旧藤条箱里。

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去中央任职,还只带这些旧衣服了,艰苦朴素也不是这么体现的,哎…”

箱子里已经码放好了几件替换的衣物、几本卷了边的书,还有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搪瓷缸子。

“都拾掇利索了?”周秉昆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郑娟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婉的笑,但那笑意未及眼底,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忧虑和不舍。她点点头:

“嗯,齐了。先前你不少东西已被计委同志带去京城了,听说那地方天干,不比家里,你得多喝水。”

她拿起那个搪瓷缸,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上面鲜红的字,“安顿下来,就给家捎个信儿。”

周秉昆走上前,宽厚的手掌包裹住郑娟那双温热的手。这双手,要撑起了他们这个小家所有的安稳,如今又要松开,送他去更远的征途。

“放心吧,娟儿。计委可是大部门,条件比咱这儿强。”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这间承载了他们所有奋斗与温情的屋子,“家里……就辛苦你了。妈的身子骨,还有光明……有啥难处,多跟妈商量,或是找嫂子,你自己也……别太累着。”

“我省得。”郑娟眼帘低垂,长睫轻颤,遮住了眼底的水光,“家里有我,你甭挂心。倒是你……”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探进周秉昆的眼底,那里面有全然的信任,也沉甸甸地压着牵挂,“京城……水浑着呢。你性子直,遇事……多思量,别太、别太……”她没说完,显然是记起了他自嘲时那句“愣头青”。

周秉昆心头滚烫,手上加了力道,紧紧攥住她的手指:“放心,我心里有谱。这回进国家计委,站的位置不一样了,看事情的法子也得变。

余秋里同志主事,雷厉风行,最讲实际。在他手下,正好把咱们在图门江淌出来的路子、攒下的经验,好好归拢归拢,用到国家的大盘子里去。”

他拉着郑娟在炕沿坐下,既像是安抚她,也像是在梳理自己纷繁的思绪。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我去的,是经济政策司。是规划部门,不和其他人争权夺利…”

他顿了顿,让这几个字的分量沉下去,

“这地方,不批具体项目,不直接调拨一吨煤、一尺布。它琢磨的是‘道’,是方向,是定规矩!就像给整个国家经济这台大机器,设计运转的章程和升级的蓝图。北疆特区,是前线冲锋陷阵;我们这儿,是后方制定作战方略、构筑补给线规则的地方。”

穿越者的记忆在他脑中翻腾。吉春拖拉机厂从二千多职工的地方工厂到能造出与西方争锋的拖拉机、卡车、甚至小轿车,远销海外的大型工厂;

图门江那块硬从毛熊嘴边撬来的土地,引入鹰酱资本,百万工人用汗水换回宝贵的外汇,硬生生挤掉了脚盆鸡的市场份额;

还有那场外交上的硬仗,力主驻军脚盆鸡并最终实现……这些,都是他利用先知先觉,在规则边缘奋力搏杀,硬生生撕开的口子。

如今,他要把这些地方上淌过血、流过汗才验证有效的“野路子”,提炼成能在全国推行的“正路子”。

同时,那些在快速发展中暴露出的尖锐问题——资源分配、技术壁垒、制度摩擦,也必须正视和解决。

“把地方上成功的实践,”他声音更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使命感,“像图门江的开放、效率、灵活劲儿,总结成能推广的政策;把暴露出来的坑坑洼洼,研究出填平的法子。这就是我的新战场,娟儿。我们是一体的,我的成功,有你一半的功劳…。””

他抬手,指尖轻柔地将郑娟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间是无言的眷恋:

“这条路,道阻且长,但值得。咱们在吉春,在图门江流的每一滴汗,吃的每一份苦,不就是为了能真正撬动点什么?

现在,我有机会把那些沾着泥土、带着机油味儿的经验,带到能影响整个国家政策走向的地方去。

让光字片这样的地方,有一天能彻底变个模样,让蔡晓光那样有真本事、想干事的人,能堂堂正正地施展拳脚,不用再走我们那些曲折的弯路。”

郑娟静静地听着,眼中的忧虑如同晨雾,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带着疼惜的理解和信任所取代。她反手用力握住周秉昆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

“我懂。你去吧,家里你别担心,爸,妈,我会照顾好的。

到了京城,好好干!记着,你是打光字片这片泥地里走出来的,根儿,不能忘。”

“忘不了。”周秉昆喉头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等我在那头清闲下来,时间宽裕些好,就接你和爸妈过去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