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指尖重重划过外兴安岭以南,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最后停在伊犁河谷:
“看这里!只要我们在北疆创造的‘利’足够大,大得让国外的资本和权贵无法抗拒,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贪婪是无底线的!
鹰酱的资本家,看到暴利,说不定会把他们的先进实验室设到我们眼皮底下!
毛熊的高层,尝到了巨额外汇的甜头,为了维持他们的奢侈和地位,说不定会愿意拿出更多的土地来‘租借’!
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们的胆子,敢包天!”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蔡挺凯:“所以,我们在北疆的定位,是服务者,是劳动力外包者,是北疆农场的耕种者!
要敞开大门,大力推动、吸引全国青年去北疆劳动、建设,和占领。但记住,”他语气陡然加重,
“资源开采,尤其是矿产,暂时绝不能碰!
这会直接刺激毛熊的神经,得不偿失。先种地,搞加工,做服务,用粮食、用轻工业品、用我们吃苦耐劳的双手,把他们的胃口养大,把链子拴牢!”
信息量巨大,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蔡挺凯的认知。
他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上的布料,眼神从最初的茫然、震惊,渐渐燃起一种劫后余生又被赋予重任的复杂火焰。
北疆苦寒,是边疆,但更是中央直辖特区的首任长官!这哪里是发配,这是因祸得福,是登上了更大的舞台!
夜已深,会谈结束。
周秉昆和蔡挺凯并肩走出灯火通明的招待所主楼。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蔡挺凯裹紧了身上单薄的中山装,身体却因内心的激荡而微微发热。
他停下脚步,转向周秉昆,昏黄的门灯光线下,眼眶再次泛红,嘴唇翕动良久,才重重吐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
“秉昆……大恩……不言谢!”
周秉昆只是沉稳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蔡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家吧,张姨他们等着呢。”
门岗处,王书记的身影从里屋闪出。
看到两人出来,他快步迎上,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用力握住蔡挺凯的手:“老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辆乌黑锃亮的“奔驰”滑了过来,前后两辆墨绿色的“路虎”越野车如同沉默的护卫。周秉昆拉开车门,示意蔡挺凯上车。
车子碾过积雪的街道,驶向蔡家小院。
蔡挺凯靠在柔软的后座真皮上,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恍如隔世。
蔡家小院的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
车子刚停稳,蔡挺凯快步下车,还没站稳,就朝屋内喊了一声,嘶哑中带着兴奋。
院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妻子张萍第一个冲了出来,头发凌乱,身上只披了件棉袄,看到推门下车的蔡挺凯,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决堤般涌出。
“爸——!”女儿蔡乐乐带着哭腔的呼喊紧随其后,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扑进父亲怀里,撞得蔡挺凯一个趔趄。
“挺凯……挺凯……”张萍终于踉跄着扑上来,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仿佛怕他再次消失,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棉衣里,泣不成声。
蔡晓光站在门内的阴影里,身形有些僵硬,他看着瞬间被母亲和妹妹淹没的父亲,看着他佝偻却终于挺直的背影,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压在胸中多日的浊气,眼圈也红了。
周秉昆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对着情绪激荡的一家人,声音沉稳而清晰:“张姨,晓光,乐乐,蔡叔回来了,没事了。天冷,快进屋吧,别冻着。”
“秉昆!进屋坐坐!喝口热水……”张萍泪眼婆娑地朝车子喊道。
“不了张姨,太晚了,你们好好团聚。”周秉昆摆摆手,对蔡晓光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摇上车窗。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三辆车调转方向,车灯划破沉沉夜幕,碾过积雪,很快消失在巷口。
蔡家门口,一家人相拥的身影在门灯下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风雪依旧,但小院里那盏灯,终于驱散了多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