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挺凯身上的深蓝中山装皱巴巴的,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脸颊深陷,眼窝青黑,嘴唇干裂起皮,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岁。
就在上月初,以多林集团旧事为由头的审查组进驻吉春,迅疾如风。蔡挺凯首当其冲。
程序启动得冰冷而刻板,两名面无表情的年轻干部在办公室门口截住他,出示盖着红印的“隔离审查通知书”,
要求他立刻交出工作笔记、钥匙、文件柜密码。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他被“护送”到市革委会后院一间闲置的旧档案室。
房间狭小,一张木板床,一张掉了漆的旧书桌,一把椅子。
唯一的小窗装着拇指粗的铁栅,糊着发黄的旧报纸。一盏白炽灯悬在头顶,24小时亮着,照得墙壁惨白。
审查组轮番上阵,问题如密集的冰雹砸下:
多木集团时期每一笔说不清的账目,每一次模糊的会议记录,早年工作中接触过、后来被定性的人……时间、地点、参与人、说过的话,事无巨细。
强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反复的诘问和“写清楚认识”的要求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最煎熬的不是这些。是家人被牵连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
妻子张萍在街道办的闲职被停掉,
女儿蔡乐乐在学校的团支书职务被撤,儿子蔡晓光被勒令停职反省,北机厂和图门江的职务都被撸掉。
家门外时常有陌生的面孔徘徊,邻里目光躲闪。整个家,被无形的铁幕笼罩,摇摇欲坠。
而就在不久前,一队战士粗暴的闯进审讯他的旧档案室,在三水集团头头吃惊和抗议中,将他带了出来。
他一路忐忑的跟着工作人员进了省委招待所,在进大门那刹那,他眼睛余光看见了门岗处,似乎有王书记的身影。
在招待所五楼,房门打开一刹那,蔡挺凯浑浊的目光撞上周秉昆那张熟悉沉静的脸,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
喉头剧烈滚动,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有滚烫的浊泪瞬间冲垮了堤防,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汹涌而下。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周秉昆上前一步,沉稳地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胳膊,声音低沉:
“蔡叔,上院苏副组长在里面,你先洗把脸。”有力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蔡挺凯被引到洗漱间,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镜中那个有些枯槁、双眼红肿的男人,深吸几口气,用力抹干脸。
回到客厅,苏成九温和地指了指会议桌旁预留的空位:“挺凯同志,坐。让你受委屈了。”
蔡挺凯喉咙哽咽,艰难地挤出声音:“苏副组长……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情况我们都清楚了。”苏成九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好同志。现在,经周秉昆同志建议,有更重的担子要交给你。”
他拿起另一份文件:“经研究决定,卸任你江辽省革委会副主任职务。
调任新建的中央直辖北疆特别行政区,担任首任行政长官。
立即着手组建行政公署班子,设立经济发展、财政税务、农林水利、民政司法、文教卫生、劳动人事、外事侨务、保卫总局等核心部门。
以及特区法院、检察院。架构要全,班子要精干,动作要快!”
信息如同惊雷在蔡挺凯耳边炸响。北疆特别行政区?首任行政长官?中央直辖?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成九,又看看周秉昆,巨大的转折让他一时失语。
周秉昆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手指在桌面上虚点:“蔡叔,北疆特区,明面上是解决国内青年就业和外汇短缺的燃眉之急。
但暗地里,是吸引国外先进技术,提升国内科技水平,发展国防的桥头堡。更是未来……收回国土的支点。”他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