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白逸尘从坊里探出头,“那太贵重了,我出钱买……”
“买什么买。”张屠户摆摆手,“他说放着占地方,你拿去改个首饰盒什么的,正好给艾米丽用。”
艾米丽脸上泛起红晕,刚要说话,就见威廉抱着小儿子匆匆走来,苏婉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本书。“你们看我捡到什么了?”苏婉举起书,封面上写着《诗经》,边角有些磨损,“在李秀才家门口的废纸堆里,还挺新的。”
白逸尘接过书翻开,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书页上有淡淡的批注,字迹和墙上那幅“且听风吟”一样清瘦。他忽然想起李秀才说的小女儿,大概是这孩子夹的花瓣。
“这书我留下吧。”白逸尘合上书,“等白龙再大些,教他认字。”
傍晚时分,李秀才果然让人送来了棋盘。紫檀木的棋盘泛着温润的光,边角确实磕了个小缺口,但棋盘上的纹路依然清晰,像划分整齐的田埂。白逸尘用软布擦拭时,在缺口里发现一小块干泥,大概是从院角的海棠树下沾来的。
“你看这木纹。”白逸尘把棋盘递给艾米丽,“像不像流水?”
艾米丽指尖抚过纹路,果然像蜿蜒的小溪,在木头里流淌了许多年。“你想把它改成什么?”
“不改。”白逸尘把棋盘放在桌上,“就当是书桌,我在上面刻东西,你在旁边绣花,挺好的。”
这时,院门外传来李秀才的声音:“白师傅在家吗?”他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布包,“我收拾东西时找到这个,或许你能用得上。”
布包里是几把刻刀,刀柄缠着防滑的蓝布条,和艾米丽给油纸伞缠的布条一样。“这是家父做木活时用的,后来他不做了,就留给我裁纸。”李秀才把刻刀递给白逸尘,“看你常做木工,这些比新刀顺手。”
白逸尘接过刻刀,指尖触到温润的木柄,忽然觉得沉甸甸的。这些旧物里藏着多少日子啊,像棋盘上的纹路,看似静止,却藏着流动的时光。
李秀才走后,白逸尘拿着刻刀走到院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在麻雀窝的侧面刻了个小小的“家”字。刻痕不深,却很认真,像是在给这新窝盖个章。
“你又在刻什么?”艾米丽端着刚出锅的排骨走来,香气在院里弥漫开来。
“给麻雀的窝做个记号。”白逸尘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以后它们就知道,这是自己家了。”
白龙举着木头小人跑过来,小人的脑袋已经磨得圆圆的,胳膊也换了新的木片。“爹爹你看,我的麻雀会飞了!”他让小人的胳膊上下挥动,嘴里发出“扑棱扑棱”的声音。
暮色渐浓,檐下的燕巢亮起微光——那是艾米丽挂的小灯笼,怕晚归的燕子看不清路。麻雀窝里也有动静,大概是在互相梳理羽毛,发出细碎的啾鸣。
白逸尘望着两院之间的那道墙,忽然觉得它不高了。等拆了这墙,两院的海棠树会连在一起,燕巢和麻雀窝会成邻居,李秀才留下的书架会摆满木料,旧棋盘上会落满新的刻痕。
他知道,日子就是这样,旧的物件里会生出新的暖意,陌生的院落会变成熟悉的家,就像那只麻雀,从最初的警惕到如今的亲近,只需要一点耐心,一点善意,还有刻在木头上的,对安稳日子的期盼。
夜风穿过新搭的木窝,带着干草的气息。白逸尘拉着艾米丽的手走进屋,灶房里的排骨还在咕嘟作响,老糖匠送来的麦芽糖放在窗台上,沾着片海棠花瓣。他忽然想起李秀才刻在墙上的字——且听风吟。
是啊,且听风吟,且看日升,且把新痕叠旧痕,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