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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我不绑你,但得有人守门(1 / 2)

炉中炭块“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到郑灵萱手背,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那页残稿上自己的字迹——力透纸背的“永生不离”四个字,墨迹里还裹着松烟墨特有的沉香味。

这是她潜意识里藏着的锁链,连撕了天书都没舍得剪断的锁链。

顾修然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带着雪粒的冷:“你撕了天书,可还舍不得撕掉心里的那本。”

郑灵萱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在青牛镇晒谷场,农夫哭着喊“不想考秀才”时,眼里迸出的光;想起绣坊阿姐撕碎并蒂莲时,手腕上暴起的青筋——那些被命簿压了太久的真实,烧起来比地脉里的金粉残页还烈。

可她自己呢?

不也在偷偷用“注定”二字,给最在意的人套枷锁?

“咔”的一声轻响。

她低头,见合璧玉符的细纹又裂开半寸,虚空中的淡金字迹变得更淡了。

那是第489次修正的暂停符,像在等她做最后决断。

雪落得更密了。

顾修然的身影在雪幕里有些模糊,却仍能看见他握着玉符的指节泛白——和她此刻的手,像一对镜像。

“灵萱。”他轻声唤她,“我要的从来不是被写进你的命簿。”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剖开她心里最后那层茧。

郑灵萱突然笑了,眼尾却沁出泪来。

她举起残稿,凑向炉口。

纸页边缘先卷起焦黑,接着“呼”地窜起小火焰,“共掌命簿”四个字在火里扭曲、碎裂,最后成了一小团灰烬,被穿堂风卷着扑向窗棂,飘向北方。

“烧了好。”她对着空了的掌心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从此……各写各的命。”

窗外的雪停了。

顾修然的身影晃了晃,转身往院外走。

他没回头,但郑灵萱知道,他的脚步比从前轻了三分——那是卸下某种重量的轻。

“苏瑶。”她擦了擦脸,扬声唤人。

竹帘掀动的声响几乎和应答声同时响起。

苏瑶抱着一摞竹简跨进门槛,发间的执笔铜簪叮当作响:“主上。”她瞥了眼还在冒烟的炉灰,又迅速垂下眼,“可是要交代新差事?”

“建一座碑林。”郑灵萱从案头抽出张空白纸笺,提笔在上面写“乱命”二字,墨迹未干便推过去,“不刻英雄,不录善行,只收那些‘我不想活成你们说的样子’的字条。”

苏瑶的眉峰跳了跳:“若人人都写‘乱命’,江湖规矩……”

“规矩是活人定的,活人若都成了提线木偶,要规矩何用?”郑灵萱指节叩了叩纸笺,“你去青牛镇看看,晒谷场的农夫现在能挺直腰板骂县太爷;绣坊阿姐昨天扛着大刀去了镇北武馆——他们没乱,他们活过来了。命簿最怕的从来不是混乱,是沉默。”

苏瑶的指尖轻轻抚过“乱命”二字,忽然笑了:“属下这就去选碑石。”她抱起竹简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主上,那碑……要刻在归墟旧道吗?”

“刻在人心头。”郑灵萱望着窗外渐晴的天,“等百姓自己捧着字条来投,比我们选地方更实在。”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马如龙掀帘的动作太急,带翻了门口的炭盆,火星子溅了满地:“主上!边境出了事——”他喘着气,衣襟上还沾着草屑,“有流民烧了命格纸,既不写愿望,也不立誓言,整天在破庙里喝酒,说‘既然没人能替我活,那我也不再想怎么活’!”

林婉儿紧跟着冲进来,药囊在腰间晃得叮当响:“我前日去义诊,见他们眼白都是红的。那不是自由,是心死——像被抽了魂的傀儡!”她攥着药囊的手直抖,“得想法子……”

“不用劝。”郑灵萱打断她,“你在青牛镇烧逆愿香时,那些哭的喊的,哪个不是先疯魔了半宿?”她转向马如龙,“在边境盖十座醉梦亭,摆够酒坛,铺好草席。他们要醉,便让他们醉个够——醉到吐了,醉到醒了,自然会想起自己还想哭、还想爱。”

马如龙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属下这就去办!”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顾公子今早北上了,说要去归墟旧道设什么‘守门石’。”

郑灵萱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

李小红不知何时立在廊下,影卫特有的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主上,属下去探过。顾公子没带剑,只拿了根竹杖,在旧道旁立了块碑,写着‘此门不纳命簿,不拒凡心’。”她顿了顿,声音放轻,“属下昨夜跟着他,见他每夜都在碑上刻字,刻完又亲手抹去……全是从前为您写的誓言。”

郑灵萱望着院角那株老梅树。

枝头的雪正在融化,一滴雪水“啪”地砸在青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尾的细纹都舒展开:“他不是在守门,是在学‘放下’。”

三日后的清晨,苏瑶抱着一摞刻刀来找郑灵萱。

她的袖口沾着石粉,眼睛亮得像星子:“主上,乱命碑林的地基挖好了。今早有个白胡子老头捧着张字条来,上面写‘不想再教孙子背家训’;还有个穿红裙的姑娘,塞了张‘不想嫁邻村秀才’——”

郑灵萱接过那两张字条,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

那是被反复揉过又展开的痕迹,带着体温的余温。

她抬头望向远处,归墟旧道的方向,似乎能看见顾修然的竹杖尖点在雪地上,一步一个清晰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