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穿书要命格共鸣,那爱算不算?"
声音混着墨香飘出来,像春夜煮茶时掀开的壶盖。
李小红的手一抖,竹筒"咔"地磕在青石上。
门内的光骤然大亮,她本能地贴紧墙根,玄色劲装与朱门的红撞出刺目的对比。
但门里没有动静。
她数到第十七个心跳,才敢抬头——门扉仍半开着,檐角铜铃在风里轻响,像谁在敲一段没头没尾的曲子。
李小红攥紧竹筒,转身时靴底碾碎了半片冰。
她知道该走了——影卫的职责是探报,不是涉险。
可当她的影子掠过门槛时,忽然看清门内案几上摆着什么:一摞泛黄的命簿,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和郑灵萱书房里那本《江湖志》的纹路,一模一样。
"主子。"
李小红跪在梅园石桌前时,竹筒还带着荒原的寒气。
郑灵萱正给梅树剪枝,银剪子"咔"地夹住枯枝,碎雪扑簌簌落进她的衣领。
"你说那屋里有命簿?"她的声音很轻,剪子却攥得指节发白。
"是。"李小红将竹筒递上,"还有句话……"
竹节打开的刹那,顾修然的声音漫出来:"……那爱算不算?"
郑灵萱的手一抖,剪子"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她弯腰去捡,发间的绿萼梅蹭过冰冷的石面,瓣尖染了薄霜。
李小红盯着她的后颈——那里有颗朱砂痣,从前总被高领遮着,现在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像一滴要落进雪里的血。
"您不去?"李小红的声音发紧,"那门……"
"让他自己走出来。"郑灵萱直起腰,剪子在掌心压出红痕,"从前我总替他写好路,写好情,写好每句该说的话。"她望着梅林深处的小屋,窗台上的陈皮被雪埋了半截,"这次,我不想写他进门。"
李小红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劝。
她退出梅园时,听见郑灵萱轻声说:"去把林医首的'心脉调和丹'多备些——若他真走出来,怕是要疼得厉害。"
七日后的清晨,李小红的玄色身影再次撞开梅园的竹门。
"主子!"她的睫毛上挂着冰碴,"书屋没了,就剩这个!"
摊开的掌心躺着枚玉符,青白色的玉质泛着暖光。
郑灵萱只看了一眼,便从颈间摘下自己的玉符——两枚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像两瓣本就该长在一起的花。
背面的字是新刻的,刀痕还带着毛边:"我非你写,我是我选。"
郑灵萱的指尖抚过"选"字的最后一钩,那里有块没磨平的棱。
她突然笑了——顾修然刻玉符总爱留些小瑕疵,说这样才像真的。
当夜,雪下得紧。
郑灵萱在梅树下煮茶,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
她望着院门口那截焦黑木片——顾修然从前总说要劈了它当柴烧,现在却成了她的镇纸。
"咚。"
第一声敲门声很轻,像雪粒打在窗纸上。
"咚、咚。"
第二、第三声重了些,带着寒风的刺响。
郑灵萱放下茶盏,没动。
她望着门后那面铜镜——映出她微颤的眼尾,和门外那道模糊的影子。
"你是谁?"她的声音裹着茶香。
门外静默片刻,雪地里传来鞋底碾过碎冰的轻响。
"我是顾修然。"声音混着风雪灌进来,带着她熟悉的低哑,"生于乱世,母早亡,父为书吏……"他顿了顿,"但我爱上你,不是因为命簿,是因为你烧了书斋,还留了一盏灯。"
郑灵萱的手扣住门框。她数到第七个心跳,才缓缓拉开门。
风雪"呼"地涌进来,卷走了茶炉的热气。
门外没有人。
雪地上却有一行脚印,从门口延伸出去,每一步都深可见骨,像有人咬着牙在走一条从未写过的路。
郑灵萱低头,颈间的玉符突然发烫。
暖光映在雪地上,浮起一行虚影文字:"第488次修正启动——目标:确认'写书者'是否愿放笔。"
与此同时,现代某间旧公寓里,那台落满灰尘的电脑突然"滴"地一声。
屏幕自动亮起,文档翻到最后一页。
原本空白的地方,光标闪烁着,缓缓浮现两个字:"来了。"
雪地上的脚印还在延伸,绕过梅林,穿过无命书院的青石板,最终消失在北方天际的归墟雾霭里。
那里的雾气终年不散,传说藏着所有未被写过的命,和所有未被说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