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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你说灯灭了,可我看见火种(1 / 2)

晨光刚漫过青瓦檐角时,郑灵萱已站在了林婉儿医馆的后堂。

木门吱呀一响,顾修然跟着迈进来,袖角带起的风掀动了案头的药单。

林婉儿正俯身替榻上的人把脉,听见动静抬头,眼底的青黑比昨日更深:“朱大富是寅时送来的。”她的手指轻轻搭在病人腕间,“您看。”

郑灵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墙角蜷缩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灰布衫浸着冷汗,正用指甲抠着青砖缝,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呓语:“我给娘煎过药……我扶过跌倒的阿婆……我不是恶霸……”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撞进郑灵萱的视线,“我是好人!我是孝子!”尾音陡然拔高,像被踩碎的瓷片。

“他连改了七次命格。”林婉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按在朱大富额角,“每次都要抹去前一次的记忆。第一次说要当‘善人’,第二次嫌‘善人’不够,要当‘义士’,第三次……”她的手顿了顿,“第三次他说,要当‘没有过去的人’。”

郑灵萱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朱大富发烫的额头,便猛地一颤。

无数细小的笔迹在她识海翻涌——“服从”“仁善”“忠义”“慈悲”,全是她当初在讲习会上,百姓自发抄录的“理想人格”。

那些字像活过来的虫豸,正啃噬着一团混沌的黑影——那是朱大富原本的魂识。

“他在自毁。”顾修然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蹲在另一侧,指尖悬在朱大富颤抖的手背上方,“每次改命都要否定过去,魂识承受不住撕裂。”

“就像强行把一棵树的根须全拔了,再塞进去新的。”林婉儿取来帕子擦朱大富额角的汗,“医馆里的《心鉴》说,魂识如茧,得一层一层蜕。他倒好,直接拿剪刀铰。”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吴六扒着门框直喘气,发顶沾着片梧桐叶:“主上!西市茶棚里都在说——”他抹了把汗,“说既然能改命,干脆把所有坏人都改成好人!还有小娃娃唱呢:‘一刀砍去恶,一笔写成佛’!”

郑灵萱站起身,袖底的狼毫硌得腕骨生疼。

她望向顾修然,后者正替朱大富理了理歪掉的衣领,动作轻得像哄孩子。

“去把苏瑶请来。”她对吴六说,“就说要开命格听证会。”

日头过午时分,共议堂的青石板上坐满了人。

苏瑶捧着命律册站在案前,笔杆在指间转了两圈:“今日听证,为定改命三则——”她抬眼看向郑灵萱,后者微微颔首,“其一,改命可,灭忆不可;其二,修正行,不抹过往;其三……”她顿了顿,“凡改命者,须立悔书,记前罪以自警。”

台下炸开一片议论。

曾被朱大富打断腿的铁匠猛地站起来,铁拐砸得石板响:“他当年带人烧我家粮囤!凭什么还能当‘悔者’?”

“凭什么?”人群里又冒出个年轻妇人,“我男人被他推进护城河里,至今尸首没找全!”

郑灵萱按住桌沿,指节泛白。

她看见朱大富被两个稳婆搀着站在堂口,此刻正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像在看什么陌生的物件。

“我儿子死在他手里。”

苍老的声音突然压过喧哗。

人群分开条缝,拄着竹杖的老妇颤巍巍走出来。

她鬓角的银簪闪着光,正是朱大富当年强抢的那支:“昨夜我梦见他跪在我门前,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把地都染红了。他说‘阿婆,我疼’,我说‘疼就对了,疼说明你还活着’。”她转向郑灵萱,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泪,“要是连悔都不许,那我们和从前那本只记善恶的命簿,有啥区别?”

堂内静得能听见风过瓦当。

郑灵萱走下台阶,握住朱大富冰凉的手。

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青砖屑,像道未愈的伤口。

“你不是被赦免。”她将狼毫塞进他掌心,“你是被允许……”她望着他逐渐聚焦的眼神,“做人。”

朱大富的手剧烈颤抖,墨迹在悔书上晕开团模糊的花。

夜至子时,命纹坛的星灯突然全灭了。

顾修然替郑灵萱披斗篷时,看见她发间沾着片梧桐叶——和吴六早上那片一模一样。

“去看看?”他指了指坛方向。

郑灵萱点头。

两人刚走到坛前,便见石台上浮起团幽蓝的光。

那光逐渐凝成人形,眉眼像被水浸过的旧画,声音断续如裂帛:“你给了他们笔……”

话音未落,光团“啪”地碎成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