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媚娘的声音。
郑灵萱攥紧了玉符,指节发白。
晨光里,命簿虚影的裂痕又深了几分,有血色顺着裂痕淌下来,像一滴未落的泪。
刘媚娘掀帘的动作带得门框哐当响,她披散着半幅墨发撞进庭院,指尖涂着丹蔻的手狠狠指向郑灵萱:"各位瞧仔细了!"她从袖中抖出半卷泛黄的命簿残页,"这是我从监正阁偷来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百年前命簿里根本没有'郑灵萱'这个名字!
她是外来的贼,穿来一次改一次世界,我们所有人的生死爱恨,不过是她笔下的墨点!"
石桌旁新归附的江湖客们霎时骚动起来。
有个络腮胡的刀客捏紧刀柄:"老子前月才死了婆娘,莫不是她改命改死的?"卖跌打药的老妇揪着衣襟:"我孙儿的哑病...真能是她写的?"连最开始拥护郑灵萱的青衫书生都后退半步,喉结滚动着不敢看她。
"那又如何?"
清泠泠的女声像把淬了冰的剑,劈碎满院噪杂。
胡昭从人群后走出来,她本是刘媚娘的贴身丫鬟,此刻却卸了旧主送的珍珠钗,只别着根木簪。
她抬手抚过自己眉骨:"她改我命格,让我从'媚娘'变成'昭'——从前我是主子脚下的泥,现在能站在这里说话。"她直视刘媚娘,"这改法,我认。"
周剑飞的铁剑"嗡"地出鞘半寸,少年侠士的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腰间新系的红绳(那是郑灵萱前日替他编的,说能避血光):"我在命簿里本是'二十岁死在恶人谷'的蠢货,是她让我学会破阵刀法,砍了三个想抢粮的马贼。"他冲郑灵萱抱了抱拳,声如洪钟,"我宁可活在她的故事里,也不愿做命簿的哑巴奴隶!"
郑灵萱站在青石板铺就的高台上,晨光穿过她发间的银簪,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她望着胡昭眼里的光,望着周剑飞腰间的红绳,忽然想起自己写他们时,总爱用"忠犬热血"这样的词——可此刻他们眼里的鲜活,是她在文档里敲断十支笔都写不出的。
"拿来。"她朝马如龙伸手。
商人立刻将那面裂了缝的古铜镜捧上,镜面还沾着他掌心的汗。
郑灵萱接过铜镜,指腹擦过镜背"穿书九百人"的残文,突然笑了。
她摸出袖中火折子,"咔"地擦燃,火舌舔上铜镜边缘。
"我是穿书者,又如何?"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钉子般钉进每个人耳里。
铜镜在火中发出"噼啪"轻响,裂纹里渗出暗红的光,"我在雪山被狼咬过,血是烫的;在瘟疫村背过八十个病人,汗是咸的;顾修然替我挡刀时,他的血溅在我脸上,比我写的任何字都烫。"
火舌吞没了铜镜,残文在灰烬里蜷成黑蝶。
郑灵萱咬破指尖,血珠坠在掌心,她抬手凌空一写——血色的"毁"字在半空凝结,笔锋如剑:"我不是来完成原剧情的,我是来毁掉它。"
话音未落,命簿虚影突然剧烈震颤。
原本浮在半空的金漆文字像被狂风卷散的纸,"簌簌"往下掉。
裂痕从顶端蔓延至底部,渗出幽蓝的光,一个古老的声音裹着雷音炸响:"第487次修正启动——清除穿书者意识。"
黑云"轰"地压下来,檐角铜铃碎成齑粉,林婉儿的药箱被掀翻,药材撒了满地。
程七突然踉跄着冲上台,他颈间的龟甲裂成三瓣,归墟罗盘的核心在他掌心泛着幽光:"萱儿!"他吼得破了音,"这是归墟最狠的禁术,我以残魂为祭——"他将罗盘狠狠按进自己心口,血花溅在郑灵萱裙角,"换你三息'无书之境'!"
天地骤然静了。
所有文字消失,连风都凝固在半空。
郑灵萱看见自己站在空白里,脚下浮着一行淡金色的字——是她小时候用铅笔写在作业本背面的:"长大后我要写一个女主,她不用死,她能赢。"
眼泪砸在空白里,晕开小团水痕。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写顾修然时,为了让他更真实,偷偷加了"爱喝桂花酿,喝多了会抱着猫说胡话"的细节;想起设计林婉儿的哑病时,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心软改成"能说话但声音轻";想起写神兽幼崽被抢那章,她熬了整宿,就为让女主的反击更漂亮些。
"原来我一直找的家..."她伸手触碰那行小字,指尖传来童年的温度,"是我自己写的梦。"
"轰——"
天地重新转动。
程七的身影正在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
他望着郑灵萱,嘴角扯出个笑:"命簿本无..."话音未落,便彻底消散在风里。
郑灵萱想去抓,却只触到一片空。
她转身时,瞥见院外墙角立着道白影。
那人背对着她,广袖上用金线绣着"命簿监正"四字,听见动静后微微侧首——只来得及看见半张覆着银纱的脸,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晨雾里。
檐角新挂的铜铃被风撞响,惊起几尾麻雀。
林婉儿蹲在地上捡药材,突然抬头:"夫人,您看!"她指向命簿虚影——那些裂开的缝隙里,正钻出几株嫩绿的芽,像极了郑灵萱笔下总爱写的"破岩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