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然离开后,郑灵萱在烛火里坐了半宿。
窗纸泛起鱼肚白时,她摸了摸心口那枚玉符——这东西自打穿来就挂在颈间,温温凉凉贴着皮肤,从前只当是系统给的任务道具,此刻却像烧红的炭,烫得她指尖发颤。
"夫人。"林婉儿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药箱铜环撞出极轻的响。
郑灵萱抬头,见小医女眼尾还带着未褪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林婉儿将药箱搁在案上,竹篾盖掀开时飘出淡淡艾草味,她伸手要搭脉,却在触及郑灵萱手腕的瞬间顿住——那皮肤凉得反常,像浸在冰泉里的玉。
"怎么?"郑灵萱出声。
林婉儿的手指微微发抖,搭在寸关尺上的力度越来越轻,末了竟整只手都抖起来:"脉...脉息逆行。"她喉结动了动,"夫人的气血从心脉倒着走,像...像有团魂火浮在体外,随时要飘走。"
郑灵萱垂眸看自己的手腕,肤色在晨光里泛着不真实的莹白。
她忽然想起昨夜命簿虚影裂开时,有星子从裂痕里漏下来,落进她掌心就化了,当时只当是错觉,如今倒像颗种子发了芽。
"我去请程先生。"林婉儿猛地起身,药箱盖子"砰"地合上,震得案上茶盏跳了跳。
她转身时裙角扫翻了烛台,火星子溅在地上,被郑灵萱屈指弹灭。
程七来的时候,檐角铜铃正被风撞得叮当响。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半块龟甲,那是归墟残魂的标记。
郑灵萱站在廊下,看他脚步虚浮地走近,眼尾的红痕在风里晃,像要被吹散。
"林姑娘说你脉象有异。"程七没客套,直接盯着她的眼睛,"我活了三百年,见过命簿里所有魂息的模样——你的不对。"他抬手,指节泛着死白,在郑灵萱身侧虚划半圈,"魂光太淡,像被人从外面硬按进来的。"
郑灵萱攥紧了玉符:"所以?"
程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龟甲在腰间撞出闷响。
他背过身去,声音哑得像砂纸:"三百年前,有人闯过命簿底层。"他说,"那是个穿红裙的女子,举着把断剑,硬撕了一页'必死命格'。"他转过脸时,眼眶里泛着幽蓝的光,"命簿从此多了道裂痕——那页上写的名字,是'郑灵萱'。"
廊下的风突然大了,卷着程七的话撞进郑灵萱耳里。
她想起昨夜命簿虚影裂开的蛛网状裂痕,想起顾修然说"你改我千遍,我只活一次"时眼里的光,喉间突然发甜,像是要呕出血来。
"萱儿!"
马如龙的声音从院外撞进来,带着风里的尘沙。
他跑得额角冒汗,手里捧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镜背却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郑灵萱认得他,这商人总说自己走南闯北收古董,可此刻他发冠歪着,衣襟沾着草屑,哪有半分往日的从容。
"我在西域古墟挖到的。"马如龙将铜镜往石桌上一放,指尖发抖地抹开镜面灰尘,"颈间,"和你的,是一对。"
郑灵萱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伸手触碰铜镜,指尖刚挨上镜面,残文突然浮了出来,像被血写的:"穿书九百人,唯她逆命格;书改千次身,终成执笔者。"
"执笔者..."她喃喃重复,喉间的甜意翻涌成痛。
镜中突然闪过白光。
郑灵萱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站在间亮堂堂的屋子中央。
电脑屏幕泛着蓝光,文档标题刺得她睁不开眼——《武侠之御姐快穿》。
键盘上沾着半干的咖啡渍,鼠标垫下压着张便签,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顾修然设为备胎,后期转正;神兽设定需更萌;反派别太脸谱化..."
"不。"她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石桌上,铜镜"当啷"落地。
记忆如潮水倒灌。
她想起熬夜码字的深夜,想起为了让顾修然更"有血有肉",故意给他加了贪小便宜、爱记仇的毛病;想起为了推动剧情,写他被反派捅穿心口却硬撑着笑;想起读者说"这备胎太假"时,她咬着笔改了二十版他的眼泪。
"原来...我才是那个写故事的人。"她蹲下来,捡起铜镜,镜中映出她发红的眼,"我穿进了自己写的书里,还以为是来完成任务..."
石桌下的铜镜突然裂了道缝,像极了昨夜命簿的裂痕。
郑灵萱摸向颈间玉符,那半块和女尸手中的合在一起,该是个完整的并蒂莲——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给男女主设计的定情信物,原本该在结局时才凑齐。
"顾修然..."她轻声念这个名字,喉间的痛漫到眼眶,"我写你贪生怕死、爱吃醋、会犯错...是因为我想要个不完美的爱人。
可我没想过,你会真的痛。"
"夫人!"林婉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程先生说刘姑娘在偏厅闹,说您是偷天换命的贼——"
郑灵萱猛地抬头。
风卷着几片梅瓣掠过她发间,她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个阴恻恻的女声飘进来:"各位瞧着,她连命簿都敢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