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看见他口罩下露出的脖颈处有刺青。
那是李建国团伙特有的双鱼图腾。
与他在典当行账本上见过的标记一致。
他用钢笔抵住麻醉师的咽喉。
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女儿清脆的笑声。
监控屏上正在播放她在幼儿园戴着龙形发卡跳舞的视频。
背景音里隐约有男人的交谈声。
“这发卡可是用纯金做的。
够她爸喝一壶了。“
手术室的无影灯突然熄灭。
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
罗天将陈文龙拖进旁边的储藏室。
用止血带绑住他正在渗血的静脉。
止血带是他从急救箱里找到的。
上面印着“龙祥医疗“的字样。
“你替人顶罪,他们答应给你女儿治先天性心脏病。“
罗天撕开他的病号服。
露出胸口新的手术疤痕。
切口整齐得像是工艺品。
“但他们骗了你,你女儿根本没病,他们把你的心脏瓣膜偷偷取出来卖了。“
陈文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颤抖着摸到枕头下的手机。
屏幕上是女儿在IcU的照片。
床边站着的正是李建国团伙的财务总监。
他手里拿着缴费单。
嘴角挂着虚伪的微笑。
暴雨如注的夜晚。
罗天带着身体虚弱的陈文龙潜回龙祥典当行。
地下室的积水已经没到脚踝。
漂浮着破碎的账本残页。
骨灰坛被人从架子上推下。
摔得粉碎。
只剩下最底层的暗格。
里面放着十二本用牛皮绳捆着的忏悔录。
每本封皮都刻着一个名字。
陈文龙的那本封皮上还有牙印。
像是被人狠狠咬过。
他翻开自己的忏悔录。
里面夹着女儿的心脏彩超报告。
报告日期在他“顶罪“之前三个月。
而医生的签名属于给李建国做过“私人保健“的同一位心脏外科专家。
签名旁用铅笔写着。
“健康。
无需手术。“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典当行的卷闸门被液压钳强行撞开。
刺眼的手电筒光束里。
李建国团伙的武装人员端着霰弹枪冲进地下室。
所有枪口都对准了缩在角落的陈文龙。
罗天将忏悔录塞进唯一完好的骨灰坛。
用铁链紧紧捆住坛口。
却在此时看见坛身刻着自己父亲的名字。
原来他父亲年轻时曾因生意失败。
向这个团伙借过高利贷。
坛子里甚至还残留着半张泛黄的借条。
陈文龙突然抓起坛子里不知谁遗落的匕首。
刀刃上刻着“以血洗血“四个字。
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
染红了坛口的铁链。
也染红了罗天的衬衫。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
罗天站在骨灰坛前。
陈文龙的血渗进坛盖的缝隙。
忏悔录上的字迹在血水浸泡下开始发光。
每一笔都变成受害者的名字。
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组成一片血色星空。
李建国团伙的人被特警包围时。
他们袖口的龙形手链同时发出红光。
露出里面隐藏的微型炸弹。
而炸弹的引爆器。
正握在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里的神秘人手中。
车窗玻璃反射着警灯。
看不清里面的人。
陈文龙最终没能获得保释。
他在法庭上翻供时。
呈上的不是物证。
而是用自己的指甲刻在铁皮饭盒上的忏悔录。
每一笔都深可见骨。
渗着鲜血。
“我帮他们杀了七个人,换我女儿的命。“
他举起带血的铁皮。
上面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但他们骗我。
我女儿根本没病。
他们就是想让我永远替他们坐牢。“
他的声音嘶哑。
却异常清晰。
回荡在空旷的法庭里。
连法官都忍不住放下了法槌。
罗天在监狱图书馆的旧书架后找到陈文龙的“遗书“。
信纸上有明显的泪痕。
夹着枚缺了只角的龙形发卡。
卡齿间缠着几根细细的儿童头发。
“罗检察官。“
信纸上的血字已经发黑。
边缘卷曲。
“帮我把发卡还给她,告诉她爸爸不是坏人。
爸爸是被龙叔叔骗了。“
而信封背面。
用几乎看不见的铅笔写着一串经纬度坐标。
那是李建国团伙的秘密埋尸点。
每个坐标旁都画着简笔画的独角兽。
和他照片上那个女孩画的一模一样。
只是独角兽的角都缺了一块。
当新的搜查令由最高检直接签发时。
罗天站在监狱高耸的围墙下。
探照灯扫过他胸前的检徽。
徽章背面的“醒“字在雨后的夜空中微微发烫。
他摸向口袋里的发卡。
缺角处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
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是历代囚犯用石子、饭勺甚至牙齿留下的字迹。
其中一道新鲜的刻痕格外醒目。
是陈文龙用饭勺咬着刻下的。
“正义也许会生锈,但永远不会断裂。“
字迹深处还残留着血丝。
在探照灯下像一条细小的红线。
铁窗内。
陈文龙正坐在狭小的囚床上。
用磨尖的饭勺一下下刻着墙壁。
他刻下的每一笔都伴随着细微的血珠渗出。
却固执地组成“对不起“三个字。
血珠滴在水泥地上。
渐渐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铁窗照进来时。
血洼里竟冒出了绿色的嫩芽。
芽尖挂着晶莹的露珠。
像极了法院门口青铜独角兽角尖的露珠。
在绝望的深渊里。
折射出名为“忏悔“的。
微弱却永恒的光。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
即使在最黑暗的角落。
人性的微光也从未熄灭。
罗天在办公室整理陈文龙的卷宗时。
发现封底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边缘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照片上的陈文龙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站在法院门口的青铜独角兽雕像前。
笑得一脸灿烂。
身后是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手里比出“必胜“的手势。
原来她是陈文龙的妹妹。
当年那场“意外“的唯一目击者。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
“哥,等我长大了。也要当检察官,抓坏人。“
字迹稚嫩,却透着坚定。
窗外的暴雨终于停了。
天空洗得碧蓝。
阳光洒在法院门口的独角兽雕像上。
角尖的鎏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罗天走到雕像前。
将那枚缺角的龙形发卡轻轻放在独角兽脚下。
发卡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裂开成两半。
露出里面隐藏的微型U盘。
U盘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秦“字。
他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加密手机。
里面赫然是李建国团伙数十年的犯罪证据链。
包括洗钱记录、杀人灭口的录音。
甚至还有他们与腐败官员的合影。
每一份证据都标注着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像是有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当新的庭审日期确定的消息传来时。
罗天收到了秦沐君发来的加密短信。
只有短短一行字。
“凡人的正义,有时需要穿过忏悔的迷宫。
才能找到出口。“
他抬头望向监狱的方向。
铁窗内。
陈文龙盯着掌心的血痂。
那是用饭勺刻墙时磨破的伤口。
血珠渗进“对不起“三个字的刻痕里。
在探照灯下泛着暗红。
他突然想起女儿第一次叫爸爸的清晨。
阳光透过出租屋的窗棂。
落在她戴着的虎头帽上。
而现在。
女儿的照片摆在律师送来的探视袋里。
校服领口别着龙形发卡。
发卡缺角处缠着他偷偷剪下的发丝。
“罗检察官...“
他对着墙壁低语。
声音被铁栏切割得破碎。
地下室那坛血水浸泡的忏悔录在眼前浮现。
每一个受害者的名字都在发光。
赵龙的狞笑、张医生的手术刀、李建国雪茄的火光。
在记忆里绞成绳索。
勒得他喘不过气。
凌晨三点的暴雨又开始敲打窗棂。
他摸向枕头下的铁皮饭盒。
上面“我帮他们杀了七个人“的刻痕还在渗血。
血珠滴在女儿幼儿园的入园照上。
照片背面是他用指甲划的独角兽。
角尖缺了一块。
像极了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罪。
“爸爸是坏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尝到铁锈味的咸涩。
走廊传来狱警的脚步声。
他赶紧把照片塞进墙缝。
却不小心碰掉了窗台上的嫩芽。
那是从血洼里长出的绿苗。
此刻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