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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2 / 2)

他的身份,不再是那个手持图纸、目光锐利的“检查员”,而更像是一个等待着交出答卷后、迎接最终“评判”的学生,心情,混杂着期待、忐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乡情怯。

“承平同志,这边走,咱们……先去看看王大爷他们家!”

刘主任依旧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大嗓门,但此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喜悦的颤音。她几乎是小跑着,把赵承平,引向了那栋他曾冒雨前来、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红砖小楼。

还是那扇门,但门,已经换成了厚实的、崭新的深棕色防盗门。

刘主任按下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现代的门铃声,取代了过去那沉闷的敲门声。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从里面拉开了。开门的,依旧是李阿姨。

但眼前的李阿-姨,却让赵承平,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敢相认。

她换下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紫红色的新毛衣,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更重要的是,她那张曾经写满了局促与愁苦的脸上,此刻,洋溢着一种,赵承平从未见过的、舒展的、明亮的光彩。

“哎呀!刘主任!赵组长!快!快请进!快请进!”

她热情地,几乎是把他们“拽”进了屋里。

当赵承平再次,踏入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阳光!

是满屋子的、灿烂的、毫无遮挡的阳光!

过去那扇窄小的、糊着裂纹的木框窗,已经被一扇宽大的、明亮的落地塑钢窗所取代。阳光,穿过一尘不染的玻璃,肆意地,洒在地板上、墙壁上、以及两位老人幸福的笑脸上,将整个房间,照耀得,温暖而通透。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内里,早已,脱胎换骨。

过去那个与卧室用一块布帘隔开的、乌漆嘛黑的煤球炉和灶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崭新的、白色瓷砖墙壁包裹起来的、独立的迷你厨房。不锈钢的洗菜池,小巧的抽油烟机,干净的燃气灶……一应俱全。

而过去那个堆放杂物的墙角,则被改造成了一个同样独立的、干湿分离的卫生间。里面,有雪白的马桶,有可以调节冷热水的淋浴喷头。墙上,还贴心地,为腿脚不便的老人,安装了不锈钢的扶手。

“赵组-长,您看!您看!”

王大爷,拄着他那根熟悉的旧拐杖,但此刻,他的腰板,挺得笔直。他像一个急于向老师展示自己满分考卷的孩子,献宝似的,拉着赵承平,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卫生间。

他指着那个雪白的马桶,眼睛里,闪着一种近乎childlike的、纯粹的喜悦:

“抽水的!跟电视里演的一样!我活了七十多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里,也能用上这洋玩意儿!晚上起夜,再也不用……再也不用端着那个破痰盂,摸黑下楼了!”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李阿姨,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过来,看到老伴的样子,也忍不住,用衣角,擦了擦眼角。

她把一杯茶,递到赵平的手中,声音,有些哽咽:

“赵组长……我们……我们老两口,在这间破房子里,住了四十一年。漏雨、潮湿、没厕所……熬了一辈子啊……真没想到,临老了,还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她顿了顿,抬起头,迎着窗外那明媚的阳光,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

“现在,这屋子,亮堂了,干净了,也暖和了。这……这才算是个,真正的、家的样子啊……”

“这,才算是个,真正的、家的样子啊……”

这句朴实无华的、带着泪光的话,像一道温暖的、强大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赵承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杯滚烫的茶,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8.12案”后,他收到过无数的锦旗、奖状、感谢信。各级领导的表扬,媒体的赞誉,也听了不计其数。但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不及眼前这一刻,两位老人发自肺腑的泪水和笑容,来得,更加震撼,更加滚烫。

那一刻,他忽然,无比深刻地,理解了“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最朴素,也最伟大的含义。

它不是一句写在文件里的、冰冷的口号。

它,就是王大爷家卫生间里,那个雪白的马桶;是李阿姨再也不用担心漏雨的、平整的屋顶;是此刻,洒满整个房间的、温暖的、金色的阳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中那股即将涌出的热意,强行,压了回去。

他对着两位老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大爷,阿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住得舒心,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好的肯定。”

沉浸在巨大幸福感中的回访,仍在继续。

每一户被探访的居民脸上,都洋溢着与王大爷夫妇如出一辙的、乔迁新居的喜悦。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然而,赵承平那颗因为感动而变得温热的心,却没有让他那双锐利的、习惯于发现问题的眼睛,有丝毫的松懈。

在一户同样刚刚搬回新居的、年轻夫妇的家里,当男主人,正兴高采烈地,向他展示着新安装的、美观大方的双层中空玻璃窗时,赵承-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试了试窗户的锁扣。

他将窗户,关上,锁好。

然后,他将耳朵,凑近了窗户的缝隙。

外面,秋风正起,吹得楼下的树叶,“沙沙”作响。

赵承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起来。

他听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风的“哨声”。

“这窗户,关不严。”他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项目经理小张,平静地说道。

小张愣了一下,赶紧也凑过去听,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赵组-长,没什么声音啊?这窗户,我们出厂前,都做过气密性测试的,绝对符合标准。”

“你把手,放在这个位置,”赵承平指着窗框接缝处的一个角落,“仔细感觉一下。”

小张将信将疑地,把手放了上去。几秒钟后,他的脸色,变了。

他的手掌,确实,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凉气的渗入。

这,是一个普通住户,甚至是一般的监理人员,都根本不可能发现的、一毫米都不到的安装误差。

“还有,”赵承平没有停下,他走到客厅中央,用脚后跟,有节奏地,轻轻地,叩击着地面上新铺的浅灰色地砖。

“咚……咚……咚……啌……”

当他的脚跟,落到其中一块地砖上时,发出了一声,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同的、略显空洞的、清脆的声音。

“这块砖,空鼓。”他又说。

这一次,连那位年轻的男主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们在这新家里住了快一个星期了,来来回回走了几百遍,都丝毫没有察觉到,脚下,有任何异样。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洋溢着的热烈气氛,被一种夹杂着尴尬、敬佩与紧张的沉默,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平的身上。

他们看到,赵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没有批评,没有指责,只是,一丝不苟地,将这两处“瑕疵”,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三栋二单元402室:主卧窗户,闭合不严,有轻微漏风。客厅地砖,坐标(3,4),存在空鼓现象。要求:窗户,重新调试或更换密封条;地砖,起出,重新铺设。整改时限:48小时。”

他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有力。

两天后。

赵承平,没有委托任何人,再一次,独自一人,来到了402室。

施工方的整改小组,刚刚离开。

他径直,走到主卧。那个被他指出问题的窗户,已经被重新调试过。他再一次,关上窗,锁好,将耳朵,贴了上去。

这一次,万籁俱寂。

窗外,只有风景,再无风声。

他又走到客厅,找到了那块曾经“空鼓”的地砖。它已经被小心地起出,重新,用足量的水泥砂浆,铺设了回去。勾缝处,还带着一丝,尚未完全干透的湿润。

他用脚后跟,再次,用力地,叩击。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