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风声低啸，草木无端摇曳，仿佛天地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震颤。贺灵川将记忆晶石收入袖中，指尖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寒意??那是贾爽临终前神识所留下的最后一缕波动，带着恐惧、悔恨与未竟之志。
“邓严珑……”崔哲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它刻进骨髓，“卢天宫三十六元老之一，执掌‘药典司’近四十载，连灵虚圣尊都称他一声‘丹心先生’。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早已沦为苍晏的棋子？”
“正因他位高权重，才最不易被怀疑。”黄锐冷哼，“若非贾爽拼死留下线索，我们恐怕到死都不会明白，敌人一直藏在光里。”
贺灵川闭目片刻，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种种细节：邓严珑曾在段鹤云受伤时亲自送来疗伤丹药；他多次提议加强对阿莲的身体监测；甚至在神降计划初启之时，是他力排众议，主张“容器人选应提前培育，以防临时契合失败”。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如今看来皆是伏笔。
“他不是临时起意。”贺灵川睁开眼，目光如刀，“这是一场持续三十年的布局。从他被策反那一刻起，就在等一个完美容器的诞生。而阿莲……恰好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可她为何会连续服药九十日？”王茂实皱眉，“其他人呢？难道就没有人和她一样按时服用安定香？”
“有。”崔哲忽然道，“但只有她一人从未中断。其余实验体或因体质不适停药，或因任务调离中断疗程。唯独阿莲，自十三岁入宫以来，从未离开灵蕴宫半步，每日晨昏各服一剂，风雨无阻。”
她顿了顿，声音微哑：“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恶意玩笑。她越是安分守己，越是对规则毫无质疑，就越容易成为牺牲品。”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凌金宝握紧拳头，“直接杀回灵蕴宫？还是先找到阿莲的下落？”
“不能贸然行动。”贺灵川摇头，“邓严珑既敢动手，必然已布下天罗地网。我们若盲目出击，只会落入他的节奏。况且……”他望向地母，“阿莲现在极可能已被转移出烟霞湾，甚至不在妙湛天境内。”
地母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能感知到七处异常的地脉扰动，集中在西北方向，跨越三重界障。其中一处，有极微弱的灵魂共鸣，频率与阿莲相近。”
“那就往西北走。”贺灵川决断道，“避开主道，沿地下龙脉潜行。同时通知所有可用之人??朱大娘已苏醒，她说曾在昏迷中听见‘冰渊’二字。”
“冰渊？”肖萍一怔，“那是古籍记载中的禁地，位于珈天极北，终年封冻，连飞鸟都无法穿越。传说那里曾埋葬过一位堕神的残躯，至今仍有阴寒之气侵蚀生灵。”
“若真是那里，倒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黄锐沉声道，“神识难透，天机混乱，正是进行隐秘仪式的好地方。”
“而且。”崔哲补充，“冰渊深处有一座废弃的‘锁魂塔’，原为镇压上古邪物所建。若将阿莲囚于其中，不仅能隔绝外界干扰，还能借助塔内怨念滋养神魂，加速融合过程。”
贺灵川眼神一凛：“他们已经开始仪式了。”
众人默然。
时间，真的不多了。
***
与此同时，冰渊之下，锁魂塔第七层。
寒气如针，刺入骨髓。阿莲蜷缩在青铜祭坛中央，身上缠绕着九条漆黑锁链，每一根都刻满符文，隐隐泛出血光。她的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唯有胸口起伏证明她尚存一线生机。
而在祭坛四周，十二名黑袍人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吟诵着晦涩古老的咒语。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只余下空洞的眼眶与干裂的嘴唇。
一道身影缓步走入殿中。
银发披肩，面容清癯，正是邓严珑。
他手中捧着一只玉匣，轻轻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跳动的心脏??通体幽蓝，表面浮现金色纹路，宛如星辰流转。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奢隐神君的最后一块神格，历经千年沉眠，今日终将归位。”
一名黑袍人抬头，声音沙哑：“主人，时机未至。容器虽已改造完成，但灵魂锚定尚未稳固。若强行注入神格，恐引发崩解。”
“无妨。”邓严珑微笑，“我早有准备。”
他取出一枚血红丹丸，弹指送入阿莲口中。丹丸遇唾即化，瞬间渗入经脉，整具身体猛然一震，原本苍白的脸颊竟浮现出诡异的红晕。
“蜕骨粉只是第一步。”邓严珑轻抚祭坛边缘，“真正关键的是这枚‘引神丹’??以九百名童男童女精魄炼制，专为唤醒沉睡神魂而造。待她意识彻底迷失，便是神降最佳时刻。”
“可若苍晏那边……”另一名黑袍人欲言又止。
“九幽大帝亲临？”邓严珑冷笑，“他以为自己是来夺权的？不，他是来送礼的。只要神魂成功降临人间，哪怕只占据一瞬间，我也能借机启动‘逆契阵’，将控制权转嫁于苍晏之身。届时，一位受控于外族的伪神现世，天宫威信必将荡然无存。”
“而您，则成为终结这场乱局的‘救世者’？”黑袍人低笑，“一举三得，好算计。”
“乱世需用重典。”邓严珑负手而立，“为了天下太平，些许污名，我愿背负。”
就在这时，祭坛下方忽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有人接近？”一名黑袍人警觉。
“不可能。”邓严珑皱眉，“冰渊外围设有三十六重禁制，连真仙踏入也会瞬间冻结。除非……”
话音未落，整座塔楼骤然一颤！
轰??！
一声巨响自顶层炸开，碎石纷飞，寒风倒灌。紧接着，一道银光如流星坠落，直插地面，激起环形冰浪。
贺灵川持刀而立，衣袂翻飞，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我说过。”他缓缓开口，“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她带回来。”
“贺灵川！”邓严珑瞳孔骤缩，“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你忘了。”贺灵川冷笑，“地母的子民遍布天下。哪怕是在极寒之地，也有一只雪鼠记得你踏过的足迹。”
黄锐与崔哲紧随其后跃下，迅速封锁出口。王茂实则放出数枚追踪符，悬浮空中，形成结界雏形。
“别浪费时间。”贺灵川低喝，“救人为主，其他一切，之后再说。”
三人齐动。
黄锐率先出手，掌心雷暴轰向左侧黑袍人，逼得对方仓促结盾；崔哲甩出一根红线，缠住一根锁链，运劲猛拉；而贺灵川则直取祭坛中央，浮生刀划出一道弧光，斩向束缚阿莲的最后一道封印。
“找死！”邓严珑怒吼，挥手打出玉匣中的蓝色心脏。
刹那间，神格离体，化作一团狂暴的能量漩涡，在空中盘旋咆哮。一股无形威压席卷而出，竟是让贺灵川脚步一滞，膝盖微弯。
“那是……真正的神之力！”崔哲惊呼。
“还不快走！”黄锐怒吼，却被一名黑袍人偷袭，肩头溅血。
贺灵川咬牙，强行挺直身躯，一刀劈向能量漩涡。刀锋与神力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整座塔楼剧烈摇晃，冰层龟裂，簌簌掉落。
“没用的。”邓严珑森然道，“神格已激活，再过三息，阿莲就会彻底成为容器。你们阻止不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