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商店,里面不再是诱人的货品陈列,而是空空如也的木架,或者象征性地摆着几罐单调的罐头。
偶尔有运货卡车停在某家商店后门,消息会像野火一样无声蔓延,瞬间聚起一条漫长而沉默的队伍。
人们紧紧挨着,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卢布和购物袋,眼神里交织着焦虑与一丝渺茫的期待。
在拐过一个街角,刘东正好看到有一群人奔跑过来排队,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商店招牌上的字,就被人流夹在中间。
刘东索性也不走了,也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往前挪动。走了一会他才向紧挨在他前面的一位妇女低声问道:“大婶,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在买什么?”
那妇女闻声转过头来。她体格异常健硕,裹着一件男式风格的深蓝色外套。她用一种诧异的目光上下扫了刘东一眼。
“黄油和鸡蛋,”
她瓮声瓮气地说,但发音刻意放缓了些,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能听懂,“小伙子,你是华国人吧?这排队是买黄油和鸡蛋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她语气里的诧异显而易见,似乎在问,你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排进来了?
刘东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我刚从华国来,真没想到……莫斯科的物资这么紧张。”
“刚来?哦……”
妇女重重地“唉”了一声,仿佛把身体里积压的郁闷都吐了出来。
“紧张?同志,这哪里只是紧张?”她摇着头,声音压得更低,“这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货架空得能跑老鼠,比你的脸还干净。今天听说有点黄油和鸡蛋,早早的就有人来等着了,能不能买到,能买到多少,全看运气。早几个月,香肠、奶酪还能偶尔见到,现在,嘿,梦里什么都有。”
她说着,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边缘磨得发白的旧钱包,小心地打开让刘东瞥见里面一叠颜色暗淡皱巴巴的纸币。
“瞧见没,这些卢布,擦屁股都嫌硬,可买不到什么东西。”她嘴角撇了撇,“它的价值,就像冬天的雪,看着是那么回事,太阳一出来,就化没了。上个月这些钱还能买两公斤不错的肉,这个月,半公斤最差的骨头都悬。工资发是发,可那点数字涨得,永远追不上商店里标价牌上跳动的数字。”
她朝队伍前方努了努嘴,“你刚来,日子长了就明白了。在这里,排队不是买东西,是在抢一点点活下去的指望。黄油和鸡蛋,那是金贵东西,能囤下来点是为了以防万一。”
“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前老百姓不是过的很好么,而且国内的工业也很发达,突然间就……这么紧张了?”刘东有些不解的问道。
“哼,怎么变成这样了,还不是政府那帮人不作为,说什么搞计划经济,越搞越乱,搞到大家现在没饭吃,没活干。我男人厂里的总工程师,半年间换了三份工作,从画图纸的工程师到修家电的师傅,可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修那玩艺,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去出租车公司填了申请表,每天开着破车四处拉客。”
妇女的话引起了旁边人的共鸣,七嘴八舌的说起了现在政府的无能。
刘东在众人愈发激昂的牢骚声中,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脚步。趁着一位老者挥舞手臂痛斥物价时,侧身从人缝里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