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珊瑚,形状如同两轮背靠背的弯月,泛着淡淡的蓝光。它们沿着钢筋蔓延,渐渐包裹住金属结构,像为死去的机器盖上坟墓。
国际公司总部的大屏幕上,原本显示全球复制体状态的光点接连熄灭。每一个复制体在同一瞬间停止动作,身体从脚底开始化为沙粒,随风消散。
最后,一块黑色石头从天而降,穿透云层,砸穿屋顶,落入地下实验室,停在主控台前。
石头上刻着两个字:“鸿发”。
它自行裂开,内部空无一物,只有一股水流淌而出,顺着地缝流入下水道,最终汇入大海。
白色的空间里,光芒渐渐退去。
陈岸仍站在原地,身体已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知道,自己正在离去——并非死亡,而是分解为更细微的存在,融入这片虚空。
他笑了笑。
“挺好的。”
这时,一声鲸叫传来。
遥远,却清晰可闻。那是低沉悠长的鸣音,能穿透几千米深的海域。他知道是谁——周大海船边那只领航鲸,每次出海都会游在最前方。
那声音一响,他体内残存的一切随之震动。胎记已不可见,但他仍能感知它的存在,藏于心口,宛如一颗埋进泥土的种子。
他闭上眼,任由身体化作点点微光,顺着那歌声飘去。
现实世界,海面恢复平静。
渔船依旧停在原地,甲板上空无一人。周大海举着火把跃上船时,只见声呐仪仍在闪着红光。屏幕最后一行字是:【连接中断。任务完成。】
“人呢?”他喊。
无人回应。
突然,虎鲸群集体跃出水面。五头、七头、十几头,排成弧形,对着天空发出长啸。声音层层叠叠,竟似人在说话。
陈小满抱着算盘跑上码头,抬头望天。
“哥?”她低声问。
海风吹过,卷起细浪。一滴水珠腾空而起,落在她的算盘上,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九”位。
她盯着那滴水,手指慢慢收紧。
渔村里,家家户户的灯忽然全都亮了。不是电灯,而是煤油灯、马灯、手电筒,甚至是孩子们玩耍用的萤火虫瓶,全都自行点亮。
洪叔站在门口,手中铜钥匙叮当作响。他抬头望海,低声说道:“回来了?”
周大海跳回自己的船,抓起对讲机:“所有人听着,关机器,收网,别乱动!”
“为啥?”
“因为……”他望着陈岸消失的方向,火把映照着他唯一的独眼,“老子听见他在唱歌。”
确实有声音。
不在电台,也不在海中,而是从每个人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一段简单的旋律,像儿时母亲哄睡时哼唱的歌谣。
虎鲸们游成一个圆圈,围绕着陈岸的渔船缓缓转动。水面之下,新生的双月珊瑚开始发光,一明一暗,与那旋律同步起伏。
陈小满紧紧抱住算盘。
“哥,”她仰头看天,轻声问,“你到底在哪?”
天上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云缓缓移开,露出夜空中的月亮。今夜是双朔,两轮弯月并列悬挂,一高一低。
海风愈发强劲。
一艘渔船的帆忽然鼓起,绳索吱呀作响。接着第二艘、第三艘也相继启动。没有引擎,无人推动,它们自行启航,缓缓驶向深海。
周大海点燃一支烟,坐进驾驶座。
“走!”他大吼,“别他妈等了!”
渔船编队开始前进,灯光连成一线,划破黑夜。
而在最前方的水下,一团微弱的光随着鲸歌一闪一亮,像一颗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