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哲学研讨室里,阳光斜斜地切过旧木桌,把迪卡拉底的半张脸晒得发亮。他指尖敲着桌面,没急着开讲,先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三点零七分,比预定时间晚了七分钟。
“看来有人被‘承诺’绊住了脚。”他笑了笑,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小满抱着一摞文件夹闯进来,额前的碎发都汗湿了。
“对不住对不住!”她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搁,喘得像刚跑完八百米,“答应了学生会下午三点交活动总结,打印店机器坏了,绕了三个街区才搞定,还是迟了……”
“承诺这东西,有时像根绳子,攥紧了勒手,松了又怕飞了。”迪卡拉底示意她坐下,“正好,今天就从‘绳子’聊起。谁先说说,最近被承诺‘勒’着的事?”
坐在角落的周明宇突然清了清嗓子。这男生平时话不多,眼镜片厚得像瓶底,此刻却把笔往桌上一放,眉头拧成个疙瘩。
“我爸。”他开口时,声音有点发紧,“上个月老家亲戚来电话,说村头那座老石桥塌了半边,想请人重修。我爸在电话里拍了胸脯,说‘这事儿我包了’。”
周明宇的爸是个瓦匠,在县城里开了家小施工队,平时接些盖房铺地的活儿。老石桥是石头结构,得请专门的石匠,光石料钱就不是小数目。
“我妈劝他,说咱这小队伍干不了这技术活,钱也不够。我爸梗着脖子说‘答应了的事,砸锅卖铁也得办’。”周明宇低头抠着笔记本边缘,“这一个月,他天天跑石料场,找老石匠请教,晚上回来就在图纸上画,头发白了好些根。上周我去看他,他蹲在桥边抽烟,对着那堆碎石头叹气,嘴里还念叨‘答应人家了,不能黄’。”
他说到这儿,研讨室里静悄悄的。林小满戳了戳文件夹上的墨迹,突然开口:“我姑也是这样。她在小区里开小卖部,前阵子说要给楼里独居的张奶奶每天送热乎豆浆,结果自己感冒发烧,裹着棉被也得爬起来煮豆浆,说‘答应了张奶奶,不能让老人家等’。”
“这是好事啊。”后排的赵凯突然插话,他是出了名的“社交达人”,手机里存着三百多个好友的生日,“说到做到才叫靠谱,总比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强。”
他这话像点了引线,李雪“嗤”地笑了。这姑娘扎着高马尾,说话总带着点直来直去的冲劲:“靠谱?我前男友才叫‘靠谱’呢。我随口说句想看演唱会,他立马说‘包在我身上’,结果偷偷刷了信用卡买黄牛票,还不上钱,最后还是我跟我妈借的钱给他填窟窿。这叫啥?打肿脸充胖子。”
赵凯皱起眉:“那不一样,他是想对你好。”
“好也得分本事啊。”李雪翻了个白眼,“我让他别买,说攒钱买个投影仪在家看也行,他非说‘答应你了就得办到’,结果呢?演唱会看完了,俩月工资都得还债,现在一提这事儿就吵架。”
迪卡拉底在黑板上写了两个词:“硬扛”、“轻诺”。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有点刺耳。
“周明宇父亲的‘硬扛’,李雪前男友的‘轻诺’,都是承诺,却走向了两种拧巴。”他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我们先聊聊‘硬扛’。明宇,你父亲有没有说过,为什么非要扛着?”
周明宇想了想:“他说,他年轻时在村里盖房,欠了人家不少情分。那时候穷,东家借点米,西家凑点木料,现在人家找上来了,不帮说不过去。再说,他在村里当了十几年村干部,‘周老实’的名声比啥都金贵。”
“名声,情分,这些比实际能力更重要?”迪卡拉底追问。
“我觉得是‘怕’。”林小满突然开口,“怕别人说自己说话不算数,怕失了面子。我姑就是,她说张奶奶年轻时帮过她带孩子,现在答应送豆浆,要是断了,张奶奶该觉得她是嫌麻烦了。”
“那‘轻诺’呢?”迪卡拉底看向李雪,“你前男友许诺的时候,是真觉得自己能办到吗?”
李雪撇撇嘴:“我后来问过他,他说当时就想让我高兴,没多想能不能办到。他说‘先答应了,总能想到办法’,结果办法没想出来,麻烦倒是一堆。”
赵凯在旁边点头:“我懂这感觉。有时候朋友找帮忙,比如‘明天帮我搬个家’,明明第二天有事,也顺口就说‘行’,总觉得拒绝了显得不够意思。”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