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火把的光,映着李牧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屈辱。
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每一寸皮肤。
“传令。”
“让开谷口。”
“所有人,后退三十步。”
“放下武器。”
命令,顺着山壁传了下去。
那些埋伏在暗处的燕军士卒,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将军!”
一名校尉冲到李牧面前,双目赤红。
“为何要向他低头!我们三千人,堆也把他们堆死了!”
“太子殿下的尸身……”
“一个死人!比我们三千活人的命还重要吗!”校尉嘶吼着,“比我大燕的军威还重要吗!”
李牧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始终穿透黑暗,锁定着谷底那个身影。
“你觉得,他是为了太子丹的尸体?”
李牧的声音,很轻,很冷。
校尉一愣。
“他是在告诉我。”
“他能杀太子丹一次,就能杀第二次,第三次。”
“他杀的不是尸体。”
“他杀的,是燕国的脸。”
“是王上的脸。”
“更是我的脸。”
李牧缓缓闭上眼睛。
“我若今日,让他把太子丹的尸体剁了。”
“明日,蓟城的唾沫,就能把我淹死。”
“王上的怒火,能把李家烧成灰。”
“而他魏哲,依旧会死在这里。”
“用我李牧,和我全族的命,换他魏哲一条命。”
“你觉得,值吗?”
校尉的身体,僵住了。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变成了深深的寒意。
他终于明白,魏哲这一手,有多毒。
这不是选择题。
这是必死题。
李牧,没得选。
“执行命令。”
李牧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是……”
校尉屈辱地低下头,转身传令。
谷口,堆积如山的滚石檑木,被缓缓移开。
一条狭窄的通道,出现在秦军面前。
山壁两侧,数千燕军士卒,极不情愿地向后退去。
兵器,被扔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当啷”声。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耳光,抽在每一个燕军的脸上。
李牧,从悬崖边的一条小道,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亲卫。
一个人,一袭儒衫,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走到了魏哲面前。
两人相距三步。
一个,是燕国军神,算无遗策。
一个,是秦国杀神,凶名赫赫。
此刻,他们之间,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一座插着尸体的长矛。
“武安侯,好手段。”
李牧开口,声音沙哑。
“彼此彼此。”
魏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牧将军的口袋阵,也让我大开眼界。”
“若非我手里,恰好有块敲门砖。”
“今夜,恐怕就要睡在这狼牙谷里了。”
李牧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看向那具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尸体。
“他毕竟是燕国太子。”
“武安侯,何必如此?”
“太子?”
魏哲笑了。
“在我眼里,他和你脚下的石头,没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他比石头,有用一点。”
李-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现在,路已经让开。”
“你可以走了。”
“把……殿下的尸身,留下。”
“你在教我做事?”
魏哲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眼神,像狼。
“我说过。”
“你,亲自,把他送出去。”
“送到,十里之外。”
李牧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发白。
他看着魏哲,魏哲也看着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
李牧缓缓点头。
“好。”
他走向那根长矛。
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沾满血污的矛杆。
就在他握住的瞬间。
“噗嗤!”
魏哲手中的半截断剑,毫无征兆地刺出。
剑尖,贴着李牧的脖颈划过,斩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一丝血痕,出现在李牧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