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速写本,炭笔飞快地改着草图,把竹影的方向调成了横向,还在旁边画了几道细短线,“再用银线跳两针,模拟水纹反光,就更像了。”
春燕跟着点头,伸手帮他扶着布的边角:“这里的肌理深,针脚再松点,留着肌理当水纹;这里浅,针脚密点,显竹影的轮廓。”陈默按她说的,飞针轻轻扎下去,松针勾出竹影的轮廓,银线跳在肌理浅处。如今工期感,他也开始学着自己绣上了。
绣完时,马灯的光刚好落在布上,竹影贴在艾草肌理上,虚虚实实的,像风一吹就会晃,连布上的艾香都像从“水”里飘出来的。
“成了!”
陈默忍不住笑,手里的针没拿稳,轻轻碰在春燕的手背上。她的手刚煮过布,带着点温温的艾草味,让他指尖一麻,赶紧收了回去。春燕的耳尖也红了,低头把线轴理整齐:“比我想的还好看,尤其是银线的反光。”
灶房里飘来红薯粥的甜香,李娟端着三只粗瓷碗出来:“先垫垫肚子,晚上得赶工。”红薯是巷口粮店买的,熬得烂烂的,甜水沾着碗边。几人捧着碗坐在案板旁,马灯的光映着碗里的热气。红薯粥的甜香混着艾草的药香,飘在作坊里,小吴吸了吸鼻子,偷偷咽了口口水——她早上没吃饭,春燕看见,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往她碗里拨了半块:‘快吃,不然绣活没力气。’”
夜色漫上来时,作坊里的灯还亮着。“雾中山”的两块成品终于绣完,平摊在案板上,飞针远山飘着,银线水珠藏在艾草肌理的雾里;“竹影映水”的小样放在旁边,横向竹影虚着,水纹反光闪着细弱的光。李娟翻来覆去地看,声音都有点发颤:“明天装裱好,外商肯定满意。”
春燕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陈默递过来块粗布巾——是上次溪涧边用过的那块,角上歪歪扭扭的“默”字还在,布面沾着点淡淡的艾香。“擦擦汗。”他的声音有点轻,春燕接过时,指尖触到绣字的地方,心里暖了暖:“今天谢谢你,要是没你注意肌理的方向,‘竹影映水’还成不了。”
“我也没注意到布的劲,”陈默挠了挠头,“还是你懂煮布。”
两人没再多说。
可他们没看见,巷口,有个影子缩在角落里。张记作坊的阿强吊儿郎当地盯着新雁记。他鼻尖动了动——那是新雁记满屋子艾草的味道。他白天来窥伺时,只看见春燕抱陈艾,现在又看见作坊里亮着灯,隐约听见剪麻绳的声音,赶紧踮着脚往窗户缝里凑——刚好看见春燕和陈默在衬纸板,案板上的布透着淡绿的肌理,像极了他白天闻到的艾草味。
”哼!”阿强轻蔑地扬起嘴角,随即遁入黑暗。
张记作坊里,张老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佛珠,指节捏得发白。
“艾草煮布?!”
他冷笑一声,“阿强,明天一早去买最好的陈艾——他们能做,咱们也能!”
阿强点头应着。
街外的风里,已经裹着斗争的冷意。
阴魂不散,风波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