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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布有布性,人有人心(1 / 2)

巷口的榕树抽出新绿时,春燕的鞋铺迎来了头拨穿单衣的客人。小梅把最后一双虎头鞋摆上柜台,忽然“呀”了一声——竹篮里的靛蓝粗布见了底,连打补丁的边角料都没剩下。

“姐,该去布庄了。”小梅数着订单本,指尖在“电子厂女工要二十双碎花布鞋”那行字上敲了敲,“她们要的牡丹纹布,上次李姐说布庄刚到了新货。”

春燕把空竹篮往胳膊上一挎,摸了摸口袋里的布票和零钱。自从上次漏雨事件后,鞋铺的生意越发好,连隔壁街的人都寻过来,说“春燕的布鞋踩着像裹了团暖棉”。她盘算着多扯些细棉布,给刘老太做双软底鞋,老太太总说“现在的鞋底子硬,不如你纳的合脚”。

布庄的伙计还是那副油滑模样,见春燕进来,眼皮都没抬。“周老板在后面算账,要布自己挑。”他用指甲盖刮着算盘,声音里带着股子不耐烦。

春燕没在意,径直走到棉布区。上次看中的牡丹纹布还在,粉白底色上缀着紫牡丹,针脚绣上去定好看。她刚要让伙计剪三尺,布庄老板周胖子就摇着蒲扇从后屋出来,肚子上的肥肉随着脚步颤悠。

“哟,这不是春燕妹子吗?”周胖子的小眼睛在布上溜了一圈,忽然沉了脸,“这布涨价了。”

春燕的手顿在布上:“上周问还是八毛一尺,怎么……”

“怎么?”周胖子往柜台上一靠,蒲扇指着布面,“你这手工鞋卖得火啊,听说电子厂都订你的货,还在乎这点布钱?”他用指甲戳着布,“这可是苏州来的细棉,给你算一块二一尺,不算多。”

春燕的指尖掐进布纹里,粗粝的布面硌得指腹发疼。她兜里的钱只够买四尺,原想多扯些给刘老太做鞋,这下连订单的布都未必够。“周老板,咱都是老主顾了,上月你还说……”

“此一时彼一时。”周胖子把蒲扇往柜台上一拍,唾沫星子溅在布上,“你要是嫌贵,去别家买啊?反正你的鞋利润高,不在乎这点成本。”伙计在旁边嘿嘿笑,那笑声像砂纸磨过木头,刺耳得很。

春燕攥紧了布票,指节泛白。她知道周胖子是故意刁难——上次张寡妇来扯布,说漏了嘴“春燕的鞋比塑料鞋好卖十倍”,想来是被这贪心老板听了去。她默默把布叠好,转身往外走,听见周胖子在背后嘟囔:“穷酸样还想做体面生意……”

巷口的阳光晃得人眼晕,春燕坐在榕树底下的石墩上,空竹篮晃悠着撞腿。她想起母亲总说“布有布性,人有人心”,粗布看着糙,却经得住搓洗;有些缎子看着光鲜,一扯就破。周胖子的布,大约就是后一种。

“春燕妹子,咋在这儿坐着?”王大爷挑着豆浆担路过,见她篮子空着,眉头皱成了疙瘩,“布庄没开门?”

春燕把涨价的事说了,王大爷的脸顿时沉下来,豆浆担往树旁一放,粗嗓门在巷子里回荡:“他周胖子想钱想疯了!前儿个张寡妇来打酒,还说他见你鞋铺生意好,背地里念叨‘一个外来丫头片子,倒抢了本地人的饭碗’——这是故意拿捏你呢!”

喊声惊动了街坊,修鞋的老周叔扛着工具箱出来,张寡妇也从铁皮柜后探出头,耳朵竖得老高。她往地上啐了口瓜子壳,没好气地接话:“上回我去扯布,就见他盯着你铺子里的订单本瞅,那眼神,跟饿狼看肉似的。”

春燕攥着空竹篮的手紧了紧。她想起上次来买布时,周胖子确实多问了句“最近订单不少?”当时只当是客套,现在想来,原是早就动了心思。

“多大点事。”张寡妇把手里的布票往春燕面前一递,“我这儿有两张三尺的,是去年囤的,你先拿去。”“我也有!”卖杂货的李婶从柜台下摸出布票,“我家那口子上月单位发的,我留着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