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辰的声音很哑，也很沉。
每个字都像块墓碑，不，比墓碑还沉，像那种专门用来压棺材板的镇墓石，一块块砸在祭坛上，也砸在另外两人的心巴上。
“这座祭坛，”他顿了顿，似乎在品味空气中那股名为“期待”的，带着一丝甜腥味的情绪。
“可以理解为，是上个纪元的反抗者们，在集体删号前，留下的唯一一条……给这个五星烂作的一星差评。”
“以及，一份呕心沥血写下的，拉着GM同归于尽的……跑路攻略。”
夜煌扛着方天画戟的姿势一僵，那张写着“老子天下第一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正在加载”的缓冲图标。
“跑路攻略？差评？”他下意识重复，没跟上顾剑辰这过于超前的比喻，“说人话！”
顾剑辰没理他，摊开那只刚按在祭坛上，此刻掌心红得发烫的手。
他盯着自己的掌纹，那里仿佛记载着宇宙的源代码。
手握得极紧，指甲嵌进肉里，要把那份滚烫野蛮的真相，活活掐死在掌心。
“攻略上，只写了一件事。”
他抬眼，那双觉醒了戮仙剑体的眸子，幽深得能吞噬星辰。
“怎么掀了‘观察者’这张桌子。”
“既然不让咱们好好吃饭，那就连人带桌一起端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个最恶劣的说书人，在最关键的地方，卖了个足以让听众脑溢血的关子。
祭坛上死寂。
连归墟里永不停歇的时空风暴，都仿佛被这股凝重的气氛掐住了脖子，瞬间失声。
夜煌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不上不下，快要窒息。
然后，顾剑辰抬起头，用一种宣布最终审判的，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语气，说出了那个能把所有希望彻底碾成渣的答案。
“办法，就一个。”
“需要两个同频的BUG，也就是……咱们这种，一不小心觉醒了自我意识，不按剧本走的……系统病毒。”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在自己和谢清寒之间，轻轻一扫。
“然后，用咱们的魂，当柴火。”
他看着她，声音轻得像一句情人间的耳语，“师尊，你看，连世界的末日，都想看我们合葬。”
“炼成一把，能绕过所有防火墙，强行登陆GM后台，运行‘归零’协议的……一次性钥匙。”
“这份协议，很霸道。一旦运行，就能把那个高高在上的GM，连同它这个破事贼多的服务器，一起……”他想了想，找了个最精准的词，“格式化。”
“一键还原出厂设置。变回最开始的，什么都没有的，绝对虚无。”
他说到这里，一直安静抱着他胳膊的谢清寒，手臂猛地收紧。
那力道，大到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两条由神铁打造的，带着无尽占有欲的枷锁，要把他的骨头生生勒断，碾碎，揉进自己的魂魄里。
她不在乎世界，不在乎GM，不在乎什么服务器。
她只听见了“用咱们的魂，当柴火”。
世界没了可以再造，你没了，我去哪儿再找一个？
这念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她那颗名为“顾剑辰”的心脏。
顾剑辰清晰地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剧烈颤抖，也“尝”到了那股瞬间从她心底喷涌而出的，刺骨的【恐惧】和足以焚烧理智的【后怕】。
但他没停。
慈悲，是留给那些还有救的人的。而他们，没救了。
“但是……”
他这个“但是”，拖得特别长，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悠悠地，来回刮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夜煌的脸都绿了。
“但是什么？你他妈能不能一次性把屁放完！？”
“作为代价，”顾剑辰终于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那两把钥匙，也就是我们，连同我们的灵魂、存在，以及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所有痕迹，爱过的，恨过的，杀过的，救过的……”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系统判定为‘核心病毒’，在格式化完成的最后一秒，从根服务器上，被永久、彻底、不可逆转地……”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清除。”
他说完了。
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死神，宣读完最后的判决书，等待着灵魂的崩溃。
祭坛上，是死一样的安静。
是那种连声音本身都被抽干、抹除的，绝对的“无”。
归墟外狂暴的风暴，都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凝固成诡异的静态画。
这里连一粒尘埃都没有。
只有三个被真相彻底砸懵，砸傻，砸得魂飞天外的“BUG”。
第一个没绷住的，是夜煌。
他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一场灾难片。
从“加载中”，到“难以置信”，再到“系统错误”，最后，扭曲成一种看着神经病一样的，极致的荒谬。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像个失心疯的魔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肩上那柄方天画戟跟着一晃一晃，嘲笑着这个宇宙级的冷笑话。
他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那笑声里，没有喜悦。
全是嘲讽，是被人当猴耍了几百年后发现自己连猴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猴屁股的滔天愤怒。
是毕生信仰的“自我”，被一份冷冰冰的“用户协议”一脚踩进泥里，还来回碾了三百遍的疯狂。
“同……同归于尽？”
他猛地停住笑，动作戛然而止。那双本就带着邪气的眼睛，此刻红得快要滴血，死死钉在顾剑辰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为了这个狗屁世界？”
“为了外面那群连自己是不是真人数据都不知道的NPC？为了那群今天还在为了一颗灵石打得头破血流，明天就可能被一键清空的傻子，拉着我们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