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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故人心尚尔(2 / 2)

凉凰公主的育儿经,看似离经叛道,实则诡变怪绝,真是一言难尽。

若是将来她自己生了孩子,不知会教出怎样的娃儿。

零散的念头不合时宜在脑中闪过,赫连葭已走出隐明宫,眼前绵阳宫道上,落满雨水。

她自宫道尽头处走出,却有人从宫道的入口处,朝她走来。不长的宫道,在两侧红墙的限制下,似也变得十分狭小。

雨声,水声,脚步声,声声入耳。

漫天雨丝如帘,翻涌串起无数回忆,丝丝入心。

在离走来之人,尚有一段距离时,赫连葭停下脚步,拉着赫连清鸢侧身让路,以示尊重。

她为楚国长公主,在楚国能让她让路的人,寥寥无几。

他本不在其中,只是楚国儒学治国,帝王最重文人,而他是百官之首,文人领袖。

因而初见时,她便主动让路,随后半生,并未同行。

雨中白麟侧身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微微张口,却不知能与她说什么。

岁月催人老,自己两鬓已生霜白,而她只是比初见时,更加优雅动人。

两人之间,蹉跎太多岁月,也有了太多空白。

“丞相安好。”

赫连葭轻施宫礼,优雅从容。

白麟记得,第一次相见,她这也是这般。

“长公主安好。”

白麟也躬身回以礼节,也如初见时那般,恪守臣子本分。

赫连葭斜垂伞沿,挡住白麟的目光。

令他无法看清自己,也让自己不再看他。

她起身,不再多言,拉着赫连清鸢从他身侧走过。

宫道狭小两人可以短暂相遇,可惜方向相反,注定不能同行。

白麟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逝在雨幕中,不曾回头。

世人皆希望,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自己与她一路相识,相知,相思……

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无法相伴,到了最后,只能如初见。

初见,终究是陌生。

人生初心虽不易得,最难求者……

是始终。

雨中,赫连葭走在宫道上,身后喜欢的人和事都变得极为遥远。

她很早就知道,她等不到结果。

因为他是楚国丞相,如果娶太子的亲姐姐,那么就会失去自己原来的立场,变为太子党。

当感情政治纠结,又能有什么结果。

但她还是傻傻的等着,直到今日。

曾经,赫连觞还在的时候,他无法放下楚国,他知道她在等他,却无法跨过心中的那道坎。

如今,赫连觞不在了……

她又该怎样跨过心中的痛,去和一个谋害自己弟弟的人在一起。

有风动,斜了雨,淋湿了两人。

赫连清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着这世间最后一个对她好的人,雨中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白麟,开口道。

“姑姑,他好像在看你。”

赫连葭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下,只是道:“当初他离去时,姑姑也是这般看着,也只能看着……”

年幼的赫连清鸢不解问道:“那为什么不留住呢?”

“对啊……”赫连葭笑了笑,满是苦涩沧桑,“为什么不留住呢?”

赫连葭都不明白的问题,清鸢自然也不会有答案,想了一会,便不再去想,而是关心道:“姑姑,你的手好冷。”

赫连葭平静道:“在雨中久了,都会变冷的。”

雨中,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白麟的目光中,与过去告别。

走出皇宫,转向太子府的行道上,本就鲜少有人。如今太子身死,朝中大局不定,更是无人敢上门。

而今日雨中,竟有立身宫道上,静静守候。

雨中的瞎眼老人并未打伞,只是拄着竹杖。雨水淋湿老人的衣裳,原本苍白凌乱的发丝黏在一起,正在滴落着雨水,显然在雨中,已等候多时。

在他身后,两名剑侍卫如雕像一般,默默站立着,凝视着赫连清鸢手中的越王古剑。

等赫连清鸢走进,才认清雨中的瞎眼老人,便是在那个花灯夜,与自己母亲一起听曲的老人。

她停步在老人面前,想起自己母亲曾让自己叫过他一声伯伯,莫名觉得亲近。心中顿时觉得委屈酸苦有人诉说,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

她哭道:“伯伯,我母亲死了,我父亲也死了。鸢儿没人要了。”

双目已盲的老人,听着小女孩稚嫩的声音,神色更显哀苦。

他抬头,“望”那个哭泣的小女孩许久,感受她身上传来的阵阵熟悉的剑律。

风雨中,这名曾在北渝红梦楼里一剑倾楼,背着当时红梦楼花魁,一路杀人断刃离去,如折枝摧梅的绝代剑客。

楼中百位高手不曾伤他一分,而只因她一句话……

他留下了一双眼睛。

瞎眼老人轻轻的,俯下身躯,臣服在这个小女孩面前。

雨中,他手握竹杖,单膝跪地。手心中有鲜血,顺着竹杖滑落,融入地面雨水之中。

在这越王世家古老而神圣的仪式中,瞎眼老人沙哑出声。

“越南川,参见剑首。”

身后两名剑侍见此,背后利剑瞬间出窍,划破手心,以剑驻地,以血立誓,齐声道。

“参见剑首。”

自小享受过许多跪拜的赫连清鸢,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手持越王剑的她,已成为越王世家千百年来,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剑首。

无论她明不明白,历史都已为她记下这雨中一幕。

而她也从此刻开始,只身走进了历史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