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轻声一唱,这一式为她而创的剑式,如今在她的手中运转而出。
仙人剑出,磅礴剑意携无尽威势直压王左仁,后者不敢怠慢,同样强势一剑,回应而出。
双剑交汇,王左仁却感手上力道一空,越王古剑竟已被他击飞而出。
然而他的剑势已尽,空门打开。
赫连霜弃越王剑,如游鱼一般,穿过王左仁的防线,只扑三尺之外的赫连觞。
剑指微扬,磅礴剑意再起,于御书房内卷动风雨。
这一剑,不用剑。
因为越青衿登顶滕王剑阁,一路十九胜,不曾出剑,不曾脏剑。
只为归来时,仍是所洗之剑。
赫连觞与赫连霜两人之间的三尺地,有无数玄甲卫士,化为一堵人墙,挡在她的面前。像是阻断江河的悬崖峭壁,险可不攀登。
赫连霜出剑,指向赫连觞。剑意平和而宁静,像是夕阳下的晚风吹拂着澎湖之滨,湖水绵阳起伏,层层不尽,汇入江河大海。
越青衿悟出这一剑时,澎湖之滨的少女正为他洗剑,他的内心只有无尽的幸福和宁静。
所以这一剑,毫无恶意。
因为毫无恶意,所以这一剑……
无坚不摧。
玄甲钢墙瞬间分开,无数兵士被剑意四散震开,难以抵挡她分毫脚步。
玄甲人墙如山,而她以一剑开路登山而来。
三尺之地,无人能挡,但每一步都进的无比艰辛。
最终……
这一剑越过人墙,来到赫连觞面前。
他知道,这一剑,他躲不开,也挡不住。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闭眼不是等死,而是感知。
这是仙人剑,而她终归凡人……
赫连觞骤然睁眼,夺过身边一名亲卫配剑,剑锋瞬动,剑意一反朱雀剑式的炽热暴烈,竟如秋末霜寒,笼罩大地。
这秋霜如水一剑,赫连霜曾用过,名曰。
孔雀东南飞。
他一剑刺去。
她一剑刺来。
小巧剑指与冰冷剑锋在空中触碰。
冰冷的剑锋瞬间碎开,霜冷剑意也重重消散化为流水缠绵,赫连霜的剑指像澎湖之上,满载而归的渔舟缓缓滑过湖面,刺进赫连觞胸膛。
剑意穿心而过。
可剑意已尽,剑上只余徐徐温情。
而赫连觞早已一无所有,心中空**一片。有情的一剑,刺中的是一个早已无情的人。
“你的剑意很好,可惜差了三寸。”赫连觞缓缓开口,口中有鲜血缓缓滴落。
赫连霜亦是脸色苍白,这一剑的代价,只有她心中最为清楚。“这剑式本就不为杀而创。可剑意入体,你的根基支持不了多久,内力便被这浣花剑意全然洗去,成为废人。”
“没了武功,我还有权力,这天下依然在我手中,而你……”赫连觞缓缓开口,冷漠而无悲喜,“将为死人。”
“就让二哥以这一身修为,送二妹这最后一程。”
话落,掌出,正中赫连霜胸膛。强悍气劲将她拍出,与来时路上,倒飞而回。
感受着体内肆虐剑意重重剥削根基,赫连觞不在犹豫,在出掌刹那,上前几步,夺过亲卫佩剑,剑花一转,剑式已出。
“朱雀啸空。”
赫连觞手中长剑掷出,利剑破空,跟随赫连霜夺命而去。
赫连霜来时路上的原点,在越青衿的身边。
越青衿伸手,接住了自家霜儿,将抱在怀中。
然后他便看她身后的那一剑。
他修为全废,他手中无剑。
但他与过去,依然没什么不同,因为保护自家霜儿的心,不曾变过。
他反手将赫连霜护在身后,直接伸手去抓那一剑。剑锋瞬间撕裂的他右手的手掌,他却不曾松手,而是继续伸出左手去抓那一剑。
两只手抓住剑锋刹那,瞬间被翻滚剑意割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剑上蕴含的巨大力道更是将越青衿与赫连霜两人连央击退,撞到身后巨大殿柱之上,方才停下。
而越青衿手中剑锋仍在颤鸣不止。
“呆子……”
被压在身后的赫连霜顾不得自己伤势,连忙询问越青衿安危。
此刻剑锋已经透过越青衿的手掌,沾满鲜血与碎肉刺进他的心窝,伤口之上鲜血流淌不停。
挡在赫连霜身前的越青衿艰难笑道:“无事,剑锋偏了三寸。”
此刻,劲风铺面,人影已到面前。
赫连觞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毫不犹豫一掌拍在剑柄末端之上。
利剑再添新力,破开他的手掌,冰冷剑锋直接穿透越青衿的心窝,却不曾停下,继续刺入被她护在身后的赫连霜胸膛。
一剑穿透二人心,鲜血四溅,利剑直没至剑阁护手处,将他们二人定死在殿柱之上。
赫连觞松剑离去,平静开口。
“这三寸之偏,是让你们留下遗言。”
一场生死之斗,最终分出生死。
感受着生命逐渐消逝,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呆子,你怪不怪我。”
生死面前,越青衿并不恐惧,反而从容道:“你死,我陪你。这个结果……”
“我们不是早已约定。”
赫连霜的眼眶中瞬间泛起涟漪,如那年徽城湖雪畔。
雪落的涟漪在徽城外的无名湖边泛起,赫连霜在他的希冀的目光中,拿起了那把越王剑。转身面向湖边,看着落雪泛起涟漪,又融于涟漪。
一如的她的心,此刻涟漪阵阵,又重归平静。
“若有一天,我为心中楚国而死,你不要拦我。”
她的声音,在这片风雪里,显得越发霜冷,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越青衿笑着起身,脸上满是欢喜,重新拿起地上的油纸伞,为霜儿姑娘遮挡风雪,为了不影响她观景,举得很高。
“若有那天,我不会拦你。”
“那就好。”
见他如此听话答应,赫连霜轻轻一叹,神色复杂,不知该悲该喜。她本是个极为理智聪慧的人,可当面对感情时,原来自己也与常人一般,矛盾纠结。
姑娘家的这份千回百转的复杂心思,越大剑首并不能理解,只是微微低头时,看到霜儿姑娘的随意垂在腰间的小手。
想着她已收下越王剑,胆子便大了几分,轻轻伸手抓住了她的柔荑。
这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于雪中,她的手。
很冰……
很凉……
赫连霜只是抬头看着他,没有挣脱她。越青衿则有几分窘迫,但还是装着胆子看着霜儿姑娘的双眸。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四目相对,越青衿眼中,长相平凡的她便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
不仅悦目,而且为之心悦。
“若有那天,我不拦你,你也不要拦我。”
“你想做什么。”
牵着她手的越大剑首道。
“当然是陪你一起死。”
语气平静而自然,仿佛理所应当,本该如此。
她知道他不会哄姑娘,所以也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赫连霜的眼中,泛起了一圈涟漪,轻骂道。
“呆子……”
于是,越青衿便成了她一生的呆子。
赫连霜从背后伸手环抱住越青衿的腰身,若无她,他不会被废去修为,逐出剑冢,更不会与她一起,死在此处。
她知道他的回答永远是值得。
可她觉得不值得。
“我常说越王剑所托非人,可到了最后,所托非人的……是你。”
她的声音,渐渐虚弱,最后微不可闻。
从来不敢大声对霜儿姑娘说话的越青衿声音亦也轻微。
“所托非人,奈何人以恋之。”
生死面前,两人都同样的平静。
因为她和他,都找到了此生的归宿……
在那个归宿里,无论生死,都有对方。
赫连觞垂下双手,温柔握住赫连霜的小手,鲜血淋漓的将死之际,他手中能握住心爱之人的小手,便无比幸福而满足的笑了起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牵她的手。
于血中,她的手。
很冰……
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