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顾念着儿时的情谊，可他们都知道早就回不去过往的单纯了。彼此都在深宫里浸**许久，一个个炼油似的熬成了人精。
令仪勉强提了提耷拉的嘴角说不烫，沉默了好一会儿，复又抬起头，道：“榕儿不可以出事的，绝对不可以！”
百里牧应声，挑了些软话，道：“榕儿吉人天相，熬过了这一段，将来洪福齐天。”
她抛过眼光看过去，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喃喃道：“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如果榕儿有个好歹，我难辞其咎，陪了她去了也罢。”
“你待榕儿如珠如宝，何来对不起亏欠一说。”百里牧见她着实难受心有不舍，步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撑住，你是后宫的典范，切不可自乱阵脚。”
她想到了皇帝，那个高高在上，挥斥风雨的老男人，怕病气过到自己身上，唯一的小女儿命悬一线，他都不来看一眼，只是派了膝下的王爷来聊表问候。这样也好，起码不用看到他讨厌又老朽的嘴脸。
艰难绝望的时刻，幸好他还在身边扶持，才不至于让这一路走得饥寒交迫，悲愤交加。“皇上不会来了吧，到底是龙体为重，榕儿在他心里算什么，不过是浮云罢了，想起来的时候笑一笑，抱一抱，撂了手也算数了。”
百里牧想替皇帝开脱，可贪生怕死又迷信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说项。
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逗乐，她冷笑道：“连一向雄辩滔滔的九王爷都找不到借口了啊。”
“年关难过。”百里牧又道，“每逢过年，都是大凶之气，父皇小心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令仪讥讽道：“既然年节上不吉利，是大凶，你倒是巴巴的，上赶着成亲，还买通了何于青，愣是把你成亲之日说成天上有地下无福寿双全的好日子。”
话锋不善，百里牧没有接招，倒不是因为他有容人之量，而是念在奄奄一息的百里榕份上，不易与令仪再招惹口舌。
两下里都沉默了，茶放凉了，她端起茶碗，两指捏起茶碗盖上的小揪，小口啜了啜，入口清苦，登时鼻翼微酸，眼眶复又充起血色。
借着温柔的灯火看了下百里牧，君子世无双，大抵如他这样，浅光流转中，人疏疏离离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缄默不语，可看上一眼，足够让人心动一生。于是她愈发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始终没有得到过这个男人。
百里辰推门而入，看了眼令仪和百里牧凝重又尴尬的气氛，面上没有任何表露，朝令仪肃了肃，道：“母后，请您移步，怕是不大好了。”
令仪箭一样地飞了出去，百里牧与百里辰紧随其后，到了滴水下，碰到百里真和百里翊，他们三兄弟倒是聚齐了，却没有见到百里铮的踪影。他是出风头不落人后，尤其是这种表现骨肉亲情的节骨眼上，他偏生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