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牧似乎感同身受,低声道:“我让医臣给你开些解痛的汤剂吧。”
晏晏说不必,“您待我的好,我就记下了。”
她闭上眼,脸搁放在瓷枕上,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没有面目见百里牧,不值当他对自己这么好。
大江国皇帝尉迟云臻与她密谈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是埋在百里牧身边的祸端,是奸细。
离宫前夜,绣衣使带她面圣。
尉迟云臻:“只要百里牧没有发动战乱之心,他在北靖国争权夺利,与朕无关,你的任务就是陪伴他罢了,就当是朕送他见面礼,不奢望他感激。”
“若是他有鲸吞大江国之心呢?”
尉迟云臻眼眸中精光闪烁,道:“那你更要留在他身边,探听情报,传递回国。”
夜已经深透了,皇帝的精神很好,丝毫没有睡意,事关晏晏的性命前途,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听了一整夜皇帝的教诲,前程一览无遗,成为一个在夹缝中生存之人。
尉迟云臻稍感为难,喊着了晏晏,道:“你知道么,女子成为暗桩最大忌讳是什么?”
晏晏想了想,回道:“动情。”
尉迟云臻颔首,道:“此其一。爷们心思易变,朝三暮四者众。但是最容易动摇人心的不是动情,而是子嗣。”
晏晏心里升腾起不安的念头,问道:“您的意思是?”
尉迟云臻敛容,寒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怀胎分娩的母亲。一旦有了子嗣,便有了无穷无尽的牵挂,生了牵挂,便生了根,生了根,便容易背叛初衷。”
寿庆手上端着黑漆托盘,从偏门中走进来。
托盘上静置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端到晏晏眼前。“晏晏姑娘,请用。”
晏晏转头问尉迟云臻,道:“这是什么?”
“舍断离。算不上毒药,喝了之后于身体并无大碍,亦不会控制你的心智。”尉迟云臻慢笃笃道,“只不过,这一生不能成为母亲。”
晏晏冷笑,她是瓮中之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要活下去,就必须断送一些,这就是舍与得。
她收回了目光,再也不看尉迟云臻,果断地拿起舍断离一饮而尽。
半是无奈半是讥笑,道:“皇上,您想的真周到。”
尉迟云臻看着庞晏晏的背影消失在太极殿中,寿庆侍立在旁,他怅然若失,道:“寿庆,朕是不是越发心狠手辣了。用如此小人心计,算计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可怜女子。”
寿庆自然不敢说主子半分不好,回道:“皇上,您是天子,身在其位,你是为全天下老百姓谋福祉。若是牺牲庞晏晏一人,能够掌握北靖国的动向,提早化解大江国的危机,这笔买卖划算至极。”
启程离开那天,长安城下了雨,漫天飘着清亮的雨丝,夹着满城的梨花白,清雅的芬芳送别离人的眼泪。
晏晏忍着满涨的伤感,嘴上说着无牵无挂,其实毕竟是留着遗憾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