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与赵慎刚讨论细节,她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听到他说明天要去探望死者家属和伤员,她不知为何突然开口:“我也去。”
他皱了皱眉头:“明日,你不是要去商业局参加招标?”
澄雪一噎,明日第一局比赛,她不能不出面,于是又恹恹地点头。
“你先忙你的事,这次军需招标会比之前更严格,你今天回去好好准备吧。”他安慰道,只是神情淡淡,总让澄雪有些不安。
下午他便又因近日的事故调查,召了军中将领开会,澄雪一个人继续算着账本。
到晚饭时间去看他,只见会议室里仍旧灯火通明,一众将领都如同斗败的公鸡。
叹口气便自行吃过晚饭回家了,第二日的比赛,她倒是早早便带着冬夏和褚非言赶到了商业局。
比赛场地在商业局三楼,因事关整个渭系的四季衣物,商业局的赵局长和军需处的几位参领都在场,又有商会的靳主.席、金辉影视的晋老板等一些商界同仁见证。
倒是比普通的招标要规格严了许多,众人寒暄过后便进入正题。
澄雪视线落在几位竞争商家身上,思绪却不由自主飞远。
那些工作人员将不同商家的布料一一用不同的方法进行保暖、透气和韧性的比较,公正台上或台下的人窃窃私语,她却都不入耳入心。
总想着,傅怀绎今日去慰问死者家属和伤员会如何?会难过、自责还是愤恨?
直到冬夏推了推她,并低声提示,“小姐,我们的布料胜出了。”
她才恍然回神,微笑着站起对众人说承让,又对主办方说了些感谢的话。
不知是否因为对自己的布料太过自信,她此时却并未有几分高兴,在与众人一一握手后,看了看时间,傅怀绎上午先去死者家属慰问,不知是否结束。
忙对褚非言道:“开车送我去军营。”
褚非言却劝说:“小姐,中午靳老板安排了饭局,您不能不去。”
于是只能安耐着性子参加了饭局,只是饭局上却有些沉默,食不知味。
终于等着饭局结束,已是下午三点,褚非言回话说,“少督军慰问完死者家属,这会已经去医院探望伤员了。”
这才忙叫人开车去了圣玛丽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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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病房长长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病人或家属多神色苍白脆弱,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嗅觉。
偶儿病床被推过走廊,生锈的铁轮划过暗灰色的水泥,粗噶的声音中带着异样的高亢。
澄雪走到病房门前,透过玻璃,看到了傅怀绎高大的背影,他的前方白色病号**躺着一个消瘦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额头上紧紧地绑着纱布,有殷红的血色透出,衬着脸色更是苍白无力,视线往下扫去,能感觉到薄薄的被子bsp;她敲了敲门,推门而进,消瘦男子向他看来,床侧的傅怀绎见到她也有些惊讶。
她将手中的果篮放下,笑道:“我是不是来的有些唐突?”
那青年男子轻轻地摇了下头,“没有,谢谢陆小姐的关心。”
澄雪本奇怪自己不认得他,他怎么认得自己。
但转念一想,一个可以跟随傅怀绎随意进出军营的女人,恐怕军营中的士兵没几个不认识的。
又看了看傅怀绎的脸色,并没有不耐,才放下心来。
见那青年挣扎着想坐起,被他轻轻按了按肩道:“你的伤很重,就不要动了。”
青年神色微暗:“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走路了?也不能当兵了?”
傅怀绎笑着安抚道:“如果你想走路,可以按义肢。只要你还想当兵,我一定给你留一个合适的位置。不要想这么多,你只要安心休养,一切费用都由军中负责。”
那青年闻言,眼中便有了光芒,像腐朽老旧的屋顶上长出的青葱劲草,脆弱中带着勃勃的生机。
他忙点头:“谢谢少督军,我一定好好养伤,等我好了,还去您麾下当兵。”
傅怀绎闻言心中一动:“你是个优秀的士兵,若我麾下手每一个士兵都如你一般,何愁天下不安?!”
那青年似是第一次受到如此高位之人的夸赞,内心有些激动,“能在少督军手下效力是我的荣幸,我在踏入军营的第一天,便有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
说到此,青年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落寞:“就算断了腿,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遗憾不是伤在真正的战场上!”
这个有些拘谨的青年还不懂得客套和推拉的战术,也未曾想通过受伤为自己谋什么福利,说出来的话简单而直白,就像一条轻缓的小溪让人一眼便望到了底。
只是他这种简单直白反而让傅怀绎有了一种无明的羞愧。
因为他的失误,让一个宁当格斗死的热血男儿折在了一种肮脏的阴谋诡计中!
“好兄弟,你好好养伤,我会查出这背后的一切阴谋,我渭系大好男儿的血绝不会留的不明不白!”傅怀绎用力握了握青年有些瘦弱的手。
掌中微微的温热像是一股坚韧的泉流,驱散了他心中的暴戾之气,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合格当权者的信念与行动。
澄雪也对那青年说了些鼓励的话,但看那青年神色有些疲惫,便不再打扰,与傅怀绎稍后一起离去。
傍晚澄雪被送回家的路上便觉傅怀绎今日心情有些抑郁,虽然他平日大多时候都是面色冷毅,但她偏偏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
这人心情不好时,吃饭便只爱吃酸,刚刚的晚饭,他便只吃了酸菜鱼和酸菜鸭肉汤,其它菜碰也不碰。
此刻的他,左手抚着右手袖侧的纽扣,虽然面色平静,脖颈却笔直而僵硬,似在忍怒。
而他心情愉悦的时候会不自觉拂左手袖侧的纽扣,眉目折痕全无,不自觉柔和。
“傅怀绎,你的袖扣很别致啊!”澄雪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破这低沉的气氛。
傅怀绎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有点莫名奇妙。
“你这么喜欢这袖扣,似乎是很重要的人为你特别制作的?”
他的袖扣款式素来别致,与衣服上其它的扣子完全不同。
清一色银质袖口雕刻成不同的款式,有时是雄鹰、山狮、老虎,有时是玫瑰、菊.花、兰花。
他在情绪变化时总喜欢不自觉摩挲着袖扣,那袖扣分明是他难过时的依靠、开心时的分享,像心底最深处的信任和依恋。
“的确是很重要的人为我所做。”他的声音里轻易便让她听出了经年累月的情感,让澄雪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