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么样的人儿子心里清楚。不像父亲,儿子与您朝夕相对二十余载,却看不透父亲的心思。”楚君涵忍着心痛说道。
“正因如此,你与我骨肉至亲,二十余年来尚且不知我的底细,而与她仅仅相识半载,就敢断定她待你无二心,不是太过草率了?”楚中天反问。
“万物生而不同,非因高低贵贱区分,实以习性相投而聚。心交如碧天,亘古能永存;面交如浮云,顷刻即变换。今后还请爹一切小心,事事堤防,所谓朋友,以势相交,势倾则绝;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都说血浓于水,我们父子连心,却一朝反目。你这是与我划清界限,从此天涯陌路?”
“儿子并非此意!儿子哪里愿意与爹分离,只怕爹看重名利权势甚于儿子。儿子不能夺爹的志向,那爹又焉能强我所难?我只能带她远离尘嚣,寻一片世外桃源。”
“有人的地方就有野心,有野心就有厮杀,永远不会停歇,强者生存,这是造物主立下的规则。”
“我不信。世人皆向往和平安定,没有人喜好战争干戈,这也是人之本性。”
“即便陶元亮的桃花源果真存在过,那里的人也早就都饿死了。战争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厮杀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在这个人世间,必然会形成一定的法则,尽管它是那么残酷。等你活到我这般年纪时便懂了。”
“我不懂,也不想懂。儿子胸无大志,只想与她清清静静过想过的日子。”
“我倒真想好好探究探究这个女子有何神通,竟能让我这一向温厚淳孝的儿子气势汹汹来向他的老爹问罪。你该带她来见我。”
“父亲不置她于死地不肯罢休,儿子又如何敢领她进门?”
“看来你是真不了解你爹!我若非杀她不可,她后来早已死了千儿八百回了。爹正是不想你伤心,不想你重蹈覆辙。爹尝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受一辈子,孩子,你可明白?你若只是为她,大可不必如此,爹同意你娶她进门,你想怎样都行。就算日后她要亲手杀了爹,只要她待你真心实意,只要你同她在一起真正快活,爹无怨无悔。”
“既然如此爹为何不能随我们一起去过平静的日子,您知道权力地位儿子并不稀罕,更不要爹冒天下之大不韪,换来镜花水月,却舍却了原本最宝贵的东西。”
“其实爹何尝不愿倚门袖手把青梅嗅,含饴弄孙乐逍遥透。只是有一宗爹放不下。”
“是那只绣鞋的主人?”
楚中天蓦地抬眼,问道:“你都知道了?”
“不知。从前爹待娘亲冷淡,我还记得三娘当年生下的弟弟不幸夭折,三娘却向爹状告说是娘下的毒手,爹不问青红皂白将娘发落了一顿家法。娘什么都没说,还瞒着儿子,儿子得知此事,气不过与您理论,您亲口说娘不会害人,只叹了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么多年我始终不明白是何意,直到我在父亲的书房无意中看到那只绣鞋,才突然明白为何娘会偷偷垂泪。因为爹从来不喜欢娘,甚至将对另一个人的爱化作恨报复在她身上!您恨娘亲明明知道你只是因着她的家世才娶她,却从来不抱怨一个字,逆来顺受,一心一意待爹好。这样只会让您觉得亏欠她的更多,偿还不清,您无法面对她。您宁愿她像个市井泼妇一般,骂您,怨您,恨您,您的心里反而坦然一些。对吗?可是您有想过这样对娘亲公平吗?儿子不敢想象娘在您身边十四年的光阴里,每一日都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她还要咽泪装欢维持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假象给儿子看。”楚君涵红着眼圈,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悲痛,替母亲问出了她永远不能出口,也不会出口的疑问。
良久,楚中天叹道:“是我对不起你娘!她真傻,明知一生无望,为何葬送华年。”
“她不是傻,而是痴,与爹一样痴!爹可以守着一只鞋子,将一生枉付相思,堪死生别,望穿阴阳界;娘也可以忍受翡翠衾寒,透骨夜凉,琴瑟潇潇鸣。”
“风霜人世路,身侧过客芸芸,能走进你心里的或许一生只有那么一个人!”
“儿子能明白,所以不怨爹,娘也从未怨过您。只是您沉溺于自己的执念,怎知不是因求之不得才寤寐思服?”
“你可知道她是谁?”
楚君涵疑道:“儿子怎知,难道我识得她?”
“你虽未见过她,但她的名字你定然听过千百遍。”楚中天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