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渔老板聊了一阵就告辞了,沿古新河一直走。鲁子敬突然问:“老爸,小时候好像听你说起过,这个胡老板,好像有点来头?”
鲁振国想了想说:“是有来头。记得他们家原来好像是在小河直街那边开花圈店的,就是人死了,收钱办身后事。生意很好的,也有点真本事。”
鲁子敬忽然想起,自己小学时候还去过那家白事铺子,被里头纸扎的假人吓了一跳。那时候胡老板的儿子刚出生,被妈妈抱着,见到花圈纸人也不怕。他们的儿子,现在也应该上大学了。
鲁振国:“老胡喜欢钓鱼,这边要搞花鸟市场,他就索性盘了个店下来。”
鲁子敬很是八卦地问:“胡老板有啥真本事?”
鲁振国:“都是解放前后的事情了,反正运河这一片要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会找胡老板——应该是他爸——去看一看。”
鲁子敬本想问他们家的花圈店还开不开,转念一想,多说这个话题会让老爸情绪不好,就没问,心说有机会定要去胡家的花圈店一探究竟。
两人在古新河跟运河的入口处停下。
鲁子敬:“有个作家写了书叫《湖墅八景图》,说太平天国藏宝图的线索就在运河旁边的湖墅八景里。这里就是八景里头的陡门春涨,那边过了德胜坝是夹城夜月,斜对面是半道春红,再往白**海那边走是白**烟村。”他见老爸情绪还好,尝试劝他,“爸,要么过年后我们再找别的医院去会诊下,确定下怎么治。以后你想吃什么,想去哪里走走,我们随时出发。心情好最重要。”
鲁振国:“是病就要治,治不治得好再说。”
鲁子敬:“癌症不是一般的病,特别是肝癌,还是慎重点。”
鲁振国:“当年碰到土匪要是胆子小点就被砍死了,哪里还有你。”鲁振国当兵时是总参匪。大部分是犯了事流窜过去的,最凶悍的几个据说是当年青海马步芳的残部,几十岁的老土匪,一把马刀一杆破枪就能要人命。鲁振国肩膀上的刀疤就是跟土匪遭遇时留下的。土匪最喜欢对他们这种没有重武器、又带着足够给养的考察队下手。
鲁子敬:“有我妈,至少还有半个我。”
鲁振国:“智商也只剩一半。”
鲁子敬很想笑,这神吐槽,人狠话不多。“我跟小柔查了,像你这样虽然是晚期但还没有病痛的,可以采取中医保守治疗。有人就是在中医的配合下改善生活方式、放松心情,不但控制住了病情,还带病生存了好多年。”他小心翼翼的拿捏着措辞,说出他们的想法。
“带病生存?”鲁振国冷笑,“带病活着有什么意思?自欺欺人。”
鲁子敬知道老爸的性格,内向但自尊心极强。这跟他的经历有关。当初要不是在武斗中被打成重伤,被迫复员,以他的年龄和天分,完全有能力当上技术士官,继续在部队里干下去,甚至有机会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如果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后半辈子的人生轨迹也会完全不同。
复员后,他用十年自学建筑,成为一名优秀的结构工程师。那次重伤不但打断了他的军旅梦想,也让曾经热血的他变得固执而保守,在同事一个接一个离开厂子自谋出路时选择留守,只接些零散的私活,最后熬到厂子关门,一次又一次的错过生活的机遇。性格决定命运,如果早十年出去,凭他的技术和经验,赶上头一桶金,至少能在建筑公司或是房地产公司混个中层骨干,高层也不是没机会,他家也不会是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境地。
两人沿运河走到乾隆舫,过江涨桥到大兜路。鲁子敬觉得老爸不论在认知上还是心态上都没有调整好,又不想跟他话赶话闹得不愉快,只好整理思绪旁敲侧击:“外公当初的糖尿病,天天打胰岛素,就是带病生存,坚持了十多年。关键在调整好心态和生活方式。”
鲁振国不接茬,边走边看:“看来看去都是吃饭的地方,以前的运河哪里是现在这样的,两岸说书的唱戏的澡堂子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连妓院都有。那些在运河上跑船的赚了钱,要么是拱宸桥,要么是米市巷,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还有白**海,你小时候看到的四个**已经是小了很多了。我小时候,从你外婆家老房子那里到运河边,大大小小都是水塘,水塘跟水塘间还有小河,能坐船直接去余杭塘河。后来要修湖墅路,只好填掉一批。”
鲁子敬:“小时候拱墅公园里还有个游乐场,现在拆了,连当年拍《金台奇侠传》的小楼都没了。”
鲁振国话锋一转:“你爸我这辈子庸庸碌碌被人摆布,治疗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们不用多说。”
鲁子敬只能祭出杀手锏:“爸,有个事情。小柔又怀上了。”
鲁振国脚步一滞:“哦,好。”没有多余的表示。
鲁子敬很是无奈,冲喜冲喜,完全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