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鲁子敬特地进城,陪鲁振国出去散散心。考虑到鲁振国的身体,两人只是沿着运河边走边逛,从小河直街到大兜路,从大兜路到湖墅南路。
他们家的老房子就在湖墅路旁边的新河坝,后来拆了老宅和老厂建了新小区,原那座钢筋水泥的水坝拆了重修。新水坝古色古香,父子俩并肩站长廊下,远眺平静的水面。
水坝将古新河一分为二,上游是西湖水,水面高些;下游是运河水,水面低些。古新河也是唯一一条连通西湖和运河的水道。
鲁振国戴着厚厚的棉帽,面朝下游:“小时候我们都在古新河里游泳。那时候的水多清爽,里面还有鱼虾,河边石头缝里还能钓黄鳝。”他朝旁边一指,“那里本来有个树墩,你小时候还有,还记不记得?”
“记得,那么粗——”鲁子敬张开双臂比划了下,“我们还爬上去玩,上面很长很长的竹竿,撑起渔网来捞鱼的。”
鲁振国:“那是后来了,早先那里有棵大樟树,三四层楼那么高。我小时候树还在,后来被砍掉了。”
鲁子敬问:“为啥被砍掉啊?”
鲁振国:“你爷爷知道的,解放前那棵树很灵的,保佑新河坝一带。大樟树在的时候,新河坝一带买卖兴旺。后来我当兵去,回来已经被砍掉了,说它是牛鬼蛇神。”
鲁子敬:“扯淡。”
鲁振国:“就是扯淡。砍掉以后新河坝的风水就不好了。还填平了我小时候抓鱼的几个水塘,建了扒灰厂。”
鲁子敬对这个厂有印象,就在他们家斜对面。扒灰厂本名玻璃瓶厂。因为那时候不少人从垃圾堆里扒玻璃瓶去卖,街坊邻居又很讨厌这个厂的脏水臭气,就起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字。老百姓起名字,就是这么爱憎分明有创意。
鲁子敬:“我还记得有个扫地奶奶,养了一只大猫,她家的母猫有一年还把崽儿生到我们家走廊的角落里。”
鲁振国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扫地奶奶是个好人,一辈子没结婚,帮邻里邻居打扫扒灰厂的垃圾,还帮大家看孩子。你别看她耳朵聋,弄堂里的小孩子她记得清清楚楚,有她在,一个都丢不了。”
鲁子敬还记得他去过扫地奶奶家里,那一个破旧,连棉被都是补过又补的:“她是在等什么人?”他突然八卦起来。
鲁振国想了想:“我算算她的年纪啊,你出生她就五六十了,应该是一九二几年的人,抗战的时候不到二十岁,我印象中她一直是一个人,好像没结过婚,有可能,有可能的。”
一个年轻女子,因为战争,苦苦等候几十年,是何等的执着。可惜,这背后的故事,随着九几年扫地奶奶的去世,再也无法知晓。
两人看了一会儿,从水坝这头走到对岸。
鲁子敬忽然朝前头小巷子一指:“爸,小花鸟市场还在!”
有一阵没出去钓鱼的鲁振国顿时来了兴致,走到花鸟渔具店门口,喊了声:“老胡!”
渔老板探出头来一看,想了想,很是吃惊:“啊呦老鲁,好久没看到你了啊!搬家啦?外面冷,来来来,进来说。”
鲁振国看到老朋友也蛮高兴:“还在忙啊?”
渔老板搬了个小马扎给他:“现在生意少,等下吃过午饭就关门回去睡一觉。”又看鲁子敬,“你儿子啊,以前跟你来的时候还在读书。”
鲁子敬笑着说:“我女儿都五岁了,老板你还是这么精神。记得读书的时候最喜欢跟老爸来你们这看鸟看鱼,早先还有小狗,后来没了。”
渔老板不无遗憾:“狗是不能卖了,要罚的。兔子乌龟还有。”
鲁振国跟渔老板聊着,鲁子敬在旁边戳兔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