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临水
一、为了还他最初那个人情
高二这年秋天,有人替陈嘉言和高三的校花牵红线,称对方对他很有好感,在中间人的帮忙下,两人约好一周后在滑冰场见面。
学姐长得超好看,光看照片都让人春心浮动。“没人会对漂亮女生的主动示好说‘不’吧。”他这样对乔若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教室里非常安静,只听得见老师讲课的声音,乔若背对着他写笔记,笔尖微微停顿了一下,小声说,“可是你滑旱冰的技术不是超烂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为了给学姐留个好印象,我决定提前恶补。”
她稍一出神,写错了字,连忙用橡皮擦掉,边擦边“哦”了一声。
他又说:“但是两星期后就考试了,这几天我妈看我看得紧,我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这是为了防止你再不及格吧。”
“所以说啊,关键时刻就得请你出马了。”
“我?”乔若转了个身,正好对上他焦灼的视线,她呼吸一滞,“我……我又不能替你考试。”
“不不不,我只是要你帮我脱身。”
她一颗心沉了下去,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就像男生无法对漂亮女孩说“不”一样,她也无法对陈嘉言说“不”。
翌日是周末,图书馆内,乔若一个人看了七个小时的书。她和陈嘉言说好了她以替他补习为由帮他逃出家门,然后两人分头行动,最后在图书馆会合,一起回家。
她等啊等啊,等到下午四点五十分,没等来陈嘉言的人,却等到了他发来的短信:我这边可能暂时还结束不了,你先自己回去吧。
她合上书本装进书包,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回家应该往左,往右是陈嘉言所在的滑冰场。她看着来往的行人,不知该走哪个方向。
自从初一认识他到现在,为了还他最初那个人情,这些年来,她不知替他说了多少个同样的谎,而这已经是他第N次把她一个人扔在图书馆了。
她捏着书包带,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她叹了口气后往左转,走了大概三分钟,她开始觉得腿脚不听使唤,突如其来的意念令她转了个身,像即将迎来世界末日似的,她发了疯似的朝前方奔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去见他,想看看他练习得怎么样了。
半个小时后,她猫着腰藏在玻璃围栏外面,双手捂脸,右眼从食指和中指中间留出的指缝艰难地望向场地,试图寻找陈嘉言。
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直到身后有人踢了她一脚,她整个上半身都失去平衡,撞在蓝色的厚玻璃上,疼倒是不疼,就是吓了一跳。她翻了个身,看到罪魁祸首—陈嘉言。他拿着两瓶饮料,拧着一双浓眉,用下巴指了指她,问:“你鬼鬼祟祟的干吗,在这儿做贼呢?”
她随即一个激灵贴在围栏上:“你……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陈嘉言蹲下来,把饮料塞进她手里,“有什么事情,直接在电话里说就行了,干吗还跑过来?”
她垂着头不说话。陈嘉言知道,只要她不想回答,别人怎么问她,她都不会说的。老实说,他一度被她这个表情折磨得十分恼火。她越是这个样子,他就越想刨根问底。
“你练习得怎么样了?”她转移话题。
“马马虎虎。”
“那我先回去了。”她站起来,擦掉蹭在裤子上的灰,怏怏地从他身边擦肩走过。
陈嘉言忽然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原位?:“喂!问你话呢。”
她迅速在大脑里寻找理由,最后挑了个最为合适的,说:“爸妈没在家,我没带钥匙,进不去门。”
“就这样?”他觉得无趣,刚才一瞬间产生的期待倏地落空,他松开手,“那你早说不就行了?”
她一只手捂在胸前,不知是因为说谎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心跳声尤其明显,害怕被他听见,她打算离开,却再次被他抓住。
这回他拽的不是她的胳膊,而是她的手腕。
他眼里流淌着夺目的光,不自在地搔搔眉心:“来都来了,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陪我待一会儿吧。”
二、他们自始至终都只是合作关系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成为高手,最起码也要让学姐眼前一亮那种,陈嘉言特意找了楚辞当教练,听说他在同系的学生当中旱冰技术最好。两人苦练了一天,也算有些成效。陈嘉言在场上给乔若展示成果,她和楚辞站在一边聊天,后者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偶尔穿插一句“这回全校男生都要嫉妒陈嘉言了”。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思早就飘出去老远。
果然男生都喜欢那种耀眼美丽的女孩子,陈嘉言也不能免俗。
见她好像挺无聊的样子,楚辞提议:“我们也去玩儿一会儿吧。”
乔若用力摆手:“我不会的。”
“我可以教你。”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去穿了旱冰鞋,一路搀扶着她往前走。乔若很不适应这种情况,更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便朝陈嘉言投去求助的目光。而他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会错了意,在对她眨了眨眼睛之后,自动与两人隔开一段距离。
乔若彻底石化在原地。
怎么办?怎么办?!
当她可以在冰上站稳之后,楚辞让她试着自己滑一下,她立马转回身,朝着陈嘉言的方向晃晃悠悠地奔过去。
周围人很多,像她这个样子很容易撞到人,在注意到这个情况之后,陈嘉言马上过去接她。可她还没来得及握住他伸来的手,突然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她整个人摔进他怀里。陈嘉言被她冲击得站不稳,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她被他护着没受什么伤,而他的胳膊却脱臼了。
伤虽然不是很严重,住院却是免不了的,于是陈嘉言不得不取消了和学姐的约会,这使乔若更加自责。
“跟你没关系。”陈嘉言安慰她,“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和楚辞聊得好好的,干吗突然朝我扑过来?”
她低头给他削苹果:“我跟他也不认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我明明用眼神跟你求助过的,却被你彻底无视了。”
“那是求助?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知趣离远点儿。”
“别擅自曲解别人的意思啊!”
“好吧,我下次注意。”陈嘉言顿了顿,说,“但是啊,乔若,你是不是应该适当地跟异性接触一下了?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搞不好会孤独终老。”
她把苹果整个塞进他嘴里:“不用你管!”
他咬着苹果,含混不清地说:“我就是提个建议,你放心,除去正常合作以外,我是不会插手你的私事的。”
合作关系。
哦,乔若差一点儿都要忘了,她跟陈嘉言自始至终都只是合作关系。
三、如果不是她看上去最好说话,他可能也不会一次一次地主动找她
乔若想起刚认识陈嘉言时的场景。
那天她的自行车被班里男生动了手脚,她没有发现,就那样骑着回家了。路上车胎突然爆了,她连人带车一起摔进路边的花丛,从校服裤子撕开的口子里流出鲜红的血迹,她蹲在路边哭得像迷路的小孩儿。
陈嘉言就是在这时候闪亮登场的。
他路过那里时见到这一幕,见义勇为,送她去诊所包扎,帮她修好了自行车,还贡献出自己的衣服袖子给她擦眼泪。
乔若语言匮乏得除了“谢谢”以外说不出别的,他摆着手说:“不用,大家都是同学。”
乔若歪头表示疑惑,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同学。
“也对。”他挠挠后脑勺,“我是一班的,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
回去时,他骑着她的自行车送她回家,轻描淡写地说:“语文老师经常把你的作文拿到班里读,我当时觉得挺好奇的,就特别留意了一下。”
能被人注意到,她还挺高兴的,遂扬了扬嘴角,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样啊……”
“今天这件事儿,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她扯着他的校服衣角,说不出具体的名字。那会儿她经常挨欺负,班里的每个同学都可能是嫌疑人。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陈嘉言便没有再问。
乔若请了三天病假,再来上课的时候,陈嘉言已经拜托老师调监控查出了始作俑者,三个男生当着老师的面朝她鞠躬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这件事儿之后,乔若欠了陈嘉言一个人情,她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来偿还,他就主动来找她了。
“我周末要出门打球,但是我妈因为我月考成绩不达标不肯放我出门,于是我骗她说要和同学出去补习,但她非得让我报上同学的名字和家里电话。”
“所以……”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虽然她不是很擅长说谎,但是,就算只是为了还人情,她也没理由拒绝啊!
合作关系由此展开,后面的三年里,她掩护他实现自由身,偶尔也借他补习笔记,而他在学校里保护她不受欺负,可谓非常和谐。
两人将合作期限约定在高中毕业之后,乔若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看上去最好说话,陈嘉言可能也不会一次一次地主动找她……
陈嘉言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说?:“对了,学姐听说你住院,跟我打听了你的地址,想来看看你。”
“你告诉她了吗?”
她佯装不在意的样子,说?:“还没有,这不是在问你意见嘛。”
“绝对不能告诉她。初次见面很重要,我现在每天躺在病**,邋里邋遢的,太破坏形象了。”
“是吗?”乔若揉了揉鼻子,觉得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他吊着胳膊,微垂着睫毛看小说,鼻梁与嘴唇的弧度都好似精心雕刻的一样完美,些微病容并没有影响他的好看程度,反而让人觉得有机可乘。
乔若笑了笑,开始给他削第二个苹果。
四、她咬着冰淇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若把陈嘉言的原话告知学姐之后,对方凝眸注视她,仿佛在确认她所言的真假。大概是学姐气场太强,尽管乔若没有说谎,却还是被盯得有些慌张。
“这样啊!”学姐最终放过了她,从包里找出一封邀请函递到她手上,“再过些天就是我的生日会,请一定要把这个交给陈嘉言。”
乔若刚要伸手去接,学姐就收回了手,重复道?:“一定哦!”
乔若为对方的态度感到不太舒服,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邀请函放好,小声允诺:“学姐放心,我会的。”
她回去把邀请函拿给陈嘉言,与之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两个笔记本:“学姐的生日还有十几天,你得先研究一下怎么面对考试,反正你在医院也是闲着,不如临时抱一下佛脚,免得再考砸以后又被软禁,到时候,就算是我也没法帮你脱身了。”
他合上邀请函,不悦地扬眉:“你就非得在别人正高兴的时候泼凉水吗?”
“忠言逆耳。”
陈嘉言皱了皱眉,尽管十分不乐意,却还是在她的监督之下老老实实地念了几天书。
挨过了考试之后就是小长假,为了盛装出席学姐的生日会,陈嘉言拜托乔若做参谋,跟他去商场里面挑选合适的衣服。
大概是十八岁生日意义重大,学姐的生日会规模很大,邀请函上注明每个人都要穿礼服。乔若指使着陈嘉言试了一套又一套,每一套她都说好看,却挑不出哪一套最好看。他终于烦了,把她拉到旁边,对着镜子里矮他一头的人影说:“你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儿?”
殊不知她早就在他的注视下失去了审美的能力,体温高得几乎可以烧开水了。乔若红着脸,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喃喃道?:“好看,都好看。”
“真的?”他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想让她直视自己,“看着我的眼睛,不许敷衍我。”
少女脸上的肉被他捏得像个肉丸子,圆滚滚的眼睛看得他心下一惊。他浑身一僵,认识她这么久,此时突然发现她长得也挺好看。
盛夏的衣衫过于单薄,放在她肩头的那只手瞬间变得滚烫,他不自在地收回手,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说:“是还不错。”
啊,其实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上,根本没在那件衣服上。
他匆匆换下衣服结账,两人同路回家,他提着包装袋,突然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
他东张西望地寻找话题,最后指着路口停着的冰淇淋摊,问她:“你吃吗?第二支半价!”
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已经冒出冷汗,往外掏零钱的动作与平常相比显得有些不自然。
乔若倒没有特别在意,只希望他动作快些,她太渴了。
天气这么热,他又离她这么近,她全身水分都处于沸点,一不小心,她就可能变成人干。
她已经纠结了一天,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陈嘉言,其实学姐一共给了两张邀请函。
她咬着冰淇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五、世界上还有我这么好的搭档吗?
晚上乔若坐在梳妆台前数自己刚买的笔记本有多少页,如果是单数,她就去赴约?;如果是双数……数到一半,她就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打心底祈祷那是单数。
去吧,悄悄地去,里面那么多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她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只要像以前那样藏在角落里当背景,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想知道,陈嘉言会以什么样的表情出现在学姐面前。
乔若只有一套礼服,是一件水粉色的吊带裙,去年过年的时候妈妈的朋友送给她的。
她把裙子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穿上,后背露得太多,她觉得不好意思出门,遂把头发散下来遮了遮。她赶在陈嘉言之前到了会场,来的人已经很多,她混在人群里,有信心不被发现。
和乔若不一样,学姐所在的地方是众人焦点,不用刻意寻找也知道她就在那里。她精心打扮过,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庆生开始之前,她在会场中央弹钢琴,乔若下意识地去搜寻陈嘉言的身影。他就站在最亮的那束灯光下,望着坐在钢琴前面的美丽女孩儿。两人隔着众人对视,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相比起乔若第一次见他时的狼狈模样,这才是最好的相遇。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这样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乔若灰心地想。
一曲完毕,乔若准备退场,后面的剧情她不用想也猜得到,没必要再留下来找虐。
“乔若。”
乔若停下来,惶惑地回头看,在这里能认出她的男生除了陈嘉言她想不出第二个,是谁在喊她的名字?
“是我啊!”楚辞端了杯果汁递给她,“真是你啊,我都没敢认。是和嘉言一起来的吗?”
穿成这个样子被熟人看到,她有些不太好意思,扯了扯裙子,结巴着说:“啊,不……不是,他不知道我来了。”
“你刚才是打算走吗?”
如果她说“是”的话,好像很奇怪,过来参加生日会,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要走。乔若摇头,说:“没有……”
由于楚辞突然出现,乔若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来看学姐切蛋糕,切完蛋糕又要做游戏。趁着人群正乱,乔若准备开溜,偏偏灯光就在这时候落在她头上,她逃不开,躲不掉,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她。随着学姐的呼唤,几双手推推搡搡地把她送上了台。
乔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
她习惯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习惯了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观众,课上老师提问的时候,大多数答案她都知道,却生怕被老师点到名字,因为只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她就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