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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与刀(2 / 2)

方才还冷漠凶狠的宋奕然瞬间颓丧起来,果然她还是更喜欢王子安吗?

“你还喜欢他,是吗?”宋奕然惨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地问。尽管在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可他还是想听她一句否定。

裴昕呆住,她完全没料到他竟会在这等场合说这事。

“是吗?”宋奕然还在逼问。

“我当然—”她有些烦躁地回答,可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王子安突然痛呼一声,让她不得不回头扶住他。等她再回头,就看到了宋奕然离开的背影。那背影宛若一把孤傲的利斧,劈开了走廊昏黄的光,转弯下楼,步进黑暗之中。

六、唯留了她一颗空落落的心

这件事之后,裴昕再没能有机会见到宋奕然。

她暑假按照计划回了家,而原本该出现在她家楼下的青年却留在学校里,继续帮师兄做实验。等到开学,到了大四,又是一阵独属于毕业生的兵荒马乱—或考研,或出国,或赶着秋招找工作。

裴昕保研的名额很早就确定了,宋奕然也是。而当推免的正式名单下来后,她却没能在上面找到宋奕然的名字。

她去找他,他却不见。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个从前被她认作是随想随见的“竹马”是一个多不近人情的人。当他决定收回曾经给她的纵容时,整个人就像是凭空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她去问宋奕然的父母,他却连父母也瞒得紧紧的,让她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后来她得知推免名单中之所以没有宋奕然,是因为他在上学期期末打了数学系的王子安。王子安的父母闹到了学校,宋奕然的导师力保他,可最后还是给他记了一过,取消了推免名额。

对于他打王子安的原因,裴昕实际在当天晚些时候就全数知晓了。

那天,她扶着站都站不稳的王子安去了校医务室。她什么都没有问,王子安却全数坦白了—恒温箱的电源是他切的,那时他恰好在实验楼,对宋奕然长久以来的不快驱使他去做下了这样的事。

裴昕听了他的坦白后,长久地用带着怜悯的复杂眼神看着躺在病**的那个曾经与她携手的青年。

“昕昕!”王子安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低低地喊她。

可裴昕转身离开了。

世界很小却也很大,即便在同一座校园里,若是一个人执意不想与你相见,哪怕你费尽心机也没用,而裴昕很不幸地,成了那个费尽心机却全数白费的人。

宋奕然不愿见她,他的同学朋友也尊重他的想法,不给她透露半点关于他的消息。裴昕挫败,却依旧不放弃。她想他定是还没有消气,但是没关系,她保研了,而本校生物工程是在全国排名第一的重点学科,他即便没保研,也终究会回到这里,她有的是时间等他消气。

而裴昕没有想到的是,在大四那年五月,自己会在学校论坛的出国交流版上看到他的名字—他没有继续考研,而是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并在一堆名校发来的录取通知里挑中了哈佛医学院。

他不愿见她。

在两家人一起送他出国的那天,独独她一直躲在后面。

她长久地站在航站楼外,仰头看着蓝色的天空,猜测着究竟是哪一趟航班带走了宋奕然。那巨大的银色铁鸟带着她心爱的人不带丝毫眷恋地前往大洋彼岸,唯留了她一颗空落落的心。

直到夜幕降临,她挨不过父母的催促,终于准备回家,而一转身,便看到了推着行李车、带着好几个箱子的王子安。

有时候,命运真是可笑,她没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总躲不开避之不及的那位。

裴昕想转身就走,却被王子安拉住了手。他告诉她,自己要飞往波士顿,麻省录取了他,他打算在数学方面继续深造。裴昕看着王子安那一张一合、对着自己说话的嘴,心思却不知神游去了何处。现在想来,王子安与宋奕然同是去波士顿的人,而她当时只在论坛上看到了宋奕然,对王子安毫无印象。

“我承认,我嫉妒他,我嫉妒宋奕然。”王子安临走前,对裴昕说,“虽然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能够感受得到你对我的喜欢,但也就止步于此。”

直到这时,裴昕才正视了王子安一眼。

“前女友。”她纠正道。

王子安颓然一笑,接着道:“而我想要的却是更多。昕昕,你是否清楚,你深爱着的究竟是谁?”

她同宋奕然本来有一个完美的开始,她却在中途短暂走失,但好在宋奕然依旧坚持着没有放弃。他向她恳求一个机会,她却因自己对他没能做到全然信任,将这个机会终结在了自己的手里。

还有机会吗?她想。

第二年夏天,她乘着去年载着宋奕然离开的那架飞机,追向大洋彼岸。

七、去走他走过的路

纽约距离波士顿四个小时车程,说方便也方便,说不便也不便。一切的方便与否,实际上还要看人。

裴昕放弃了已经上了一年的研究生,申请到了哥大的新闻传播学。

与化学整整五年的痛苦纠缠,让她终于深刻地明白了自己并不适合这门学科。而回想起当初为了与王子安同班而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文科,裴昕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说起来,当初她能进竞赛班,还多亏了宋奕然的补习。

而如今,回归了人文学科的她才终于有了如鱼得水的快感。

每逢假期便会有同学去周边游玩,而裴昕来美东将近半年,却还从未去过三百里外的波士顿。一想到宋奕然在那里,即便不知他是否愿意见她,她都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直到圣诞节,同学安娜一定要拉着她去波士顿—主要目的是安娜要去见男友,四个小时的路途一个人太寂寞,得拉上个人一起;次要目的则是带她去看圣诞节教堂弥撒,届时还会有唱诗班表演。

去的路上,安娜果然拉着她闲聊。

“为什么从来不去波士顿?”

“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在那里。”

“那今天改变主意了?”

“不是你硬拉我来的吗?”

“我可不信哦!”

“好吧。”裴昕微微一笑,“是有想要见到的人在那里。”

“那个前男友?”

“现男友。”反正宋奕然也没有对她说过正式分手,她就当他们依旧是男女朋友。

“我都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他既然在波士顿,为什么没有来看过你?”

“……”裴昕实在没办法说,这是因为她伤透了男朋友的心。

“女孩子主动不是不可以……”安娜见裴昕踌躇的模样,连忙给她传授恋爱经,“但是你男朋友这种,一个学期了,从未来见过你,反而让你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自己去找他,真的就很过分了!恋爱中,女孩有的时候还是非常有必要矜持一下的!”

“可是……‘爱情中如果考虑自尊,只能说明你更爱自己。’”她引用《月亮与六便士》中画家斯特洛夫的话。

“然而那个没有自尊的人,最后不也失去了所有人的尊敬,和妻子的爱?”

“但是我相信他。”裴昕说,“我相信他。”

车走到一半,天开始下雪。美东,尤其是新泽西周边,每到冬天就是大雪不断,前些年还发生了罕见的雪灾。安娜看着窗外渐渐变白的地面,着实不开心。

“下下下,冬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裴昕也通过车窗向外望,像是想起了什么,莞尔道:“我倒是挺喜欢冬天。”

“为什么啊?”安娜简直无法理解。

“因为有一年的冬天,我终于失恋了。”裴昕对安娜神秘地眯了眯眼,成功让这个金发碧眼小妞儿呆愣住。安娜看着裴昕的表情,俨然一副被这来自东方的女孩所征服的模样。

在她们说话间,大巴就到了波士顿。安娜的男朋友就在外面等着,美国姑娘一下大巴就如同乳燕投林般扑进了男朋友的怀中。被晾在一边的裴昕倒也不生气,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这对情侣。

安娜跟着男朋友离开,裴昕却没有去计划中的教堂看弥撒。她循着手机地图,走过查尔斯河畔,往医学院的方向走去。学生公寓、教学楼、图书馆,此时此刻她所走的路,会是宋奕然曾经走过的路吗?

圣诞节这个日子着实神奇,往常总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在今天竟然出现了。

隔壁麻省的王子安不知为何,竟也出现在哈佛的校园之中。

他们一同走着,王子安说,裴昕听,偶尔反驳两句,表示自己并没有跑神。

“其实我一直都搞不明白,我和宋奕然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始终无法彻底接受我?”

裴昕顿住脚步。她侧头,眼神平静地看了王子安一眼。时过境迁,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迁怒于王子安。

“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以肆意破坏别人的东西;而宋奕然因为别人的辛苦劳动成果被毁,自己会无限愧疚。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别。”

约莫是日有所思的缘故,走过一条小路的转角,她突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越走近,她便越能确定那是他。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侧头同身旁的同学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裴昕完全停住脚步,宋奕然越走越近。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裴昕能感受得到宋奕然那一瞬的停顿。而就在他的目光接触到她身边的王子安时,他便又步子不停地跟着自己的同学继续在既定的路上远去,不作任何停留。

“宋奕然!宋奕然你停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疯了一样追过去,在差点滑倒的前一刻终于抓住了他自然垂下的手腕。而那个与她相识二十载的青年却只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动手腕将其从她手中抽出,最后冷淡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们等下还有别的事情。”

八、重回有他的起点

波士顿的圣诞节是裴昕的一次滑铁卢。

而那一次的探访于她而言就如同打破了什么被尘封已久的封印,待冰融河暖的春天来到后,除去上课和实习,她只要有时间,就会不嫌路远地坐四个小时大巴从纽约赶往波士顿。虽然作为医学生的宋奕然比他学生物的时候更加忙碌,她每次来也见不上他几面,但渐渐地,他们之间积了近三年的坚冰也随着天气慢慢融化。虽然他从未在同学朋友们面前确认过她女朋友的身份,但当别人将他们凑对时,他也从来不反驳。

那个追着她要喂食的明骚少年好像又变回了闷骚形态。

转眼间,裴昕硕士毕业。而作为医学生的宋奕然在结束学校学习后,便要开始最长为期八年的,说出来,全球医学生们都要抖三抖的住院医师培训。

裴昕在波士顿当地的报社找了一份工作,公寓离宋奕然家并不远,然而能见到忙上天的宋奕然的机会还是很少。而大抵是因为他们都太过忙碌,纵然关系破冰,他们也始终没能像曾经那般亲昵。

至于王子安,自那年圣诞节后,她便再未见过。后来偶尔一次去纽约采访,她才又见到了当年数学系的那个天之骄子。

那个在图书馆握着木制铅笔在稿纸上写下一行行演算式的白衬衫少年已经彻底沉浸到了数字的世界之中,成为华尔街的一名基金经理?;当年专心在培养基里养菌落的生物工程学生成了上帝的右手,握起了柳叶刀。

而她,洗试管的双手放下了那一套套玻璃仪器,举起了照相机和笔,做起了记者,梦想拍尽人间繁华,写尽人间百态。

一切都改变了,而一切又回归了起点。

直到宋奕然实习培训的第六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他离开了医院,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对这一选择,无论是宋爸宋妈,还是裴昕的父母都无法理解。宋奕然倒是轻松,直接呼叫转移,把两家长辈的电话全数转移到裴昕的手机上。

小小的苹果手机几乎要被洪水般涌来的电话挤爆,每位家长都在反复叮咛裴昕一定要劝住宋奕然,千万别理想主义作祟,然后一时冲动去了战区。裴昕一一应下,却换来她对面正忙着收拾行李的宋奕然不满的一瞥。

“叛徒!”

被称作叛徒的女人嘿嘿一笑,从宋奕然行李箱中又拿出几件没有放平整的衣服重新叠整齐再放入其中。

明天就是她要送他离开的日子。这一次,她将再一次目送着银色的铁鸟带他飞上云霄,去往大洋彼岸。

宋奕然这个超龄儿童对她对于与他分离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舍的行为极为愤慨。这股气一直从波士顿憋到了位于日内瓦的无国界医生组织总部,又被他带去了战地大马士革。

直到某一天—

前线又来了一批战地记者。

宋奕然几乎是暴怒着看着面前那个矮了他一个半头的娇小女人。

“谁让你来的?!这里是前线战地!你脑子短路了?!”

裴昕却笑眯眯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对亮闪闪的钻戒。

“我几乎花光我这些年的所有积蓄买了这对戒指。”她说着低头,牵过白袍早已被炮火和烟尘熏灰的医生的手,将男士戒指套进他无名指的指根。

“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张来大马士革的单程机票。”

宋奕然视线模糊地低头看着她。

<!--PAGE10-->在这满是硝烟、随时都有可能有流弹落下的大马士革,此刻,她是这座废墟古城中最娇艳的红玫瑰。

“你说的,想要我站在你身边。”她抬头,对他说起他年少时的愿景,“而现在,我来了。”

他一把将她揽在胸前,将她紧紧扣在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她。

“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试试。”她在他怀中轻声道,灼热的眼泪透过单薄的衣料打湿了他的胸口。

“好。”他说。

他加大了双臂的力道,如同拥抱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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