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烧饼酱
一、你再这样想，咱俩可做不成朋友了
在楼底下听见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卓雅就知道这堂课要走霉运。环境监测与管理是环境与科学工程系大三的专业课，任课教授又是出了名的“考场鬼见愁”。每堂课，同学们都攒足劲儿早起占位子，而她昨晚为赶一个社团活动策划，不幸睡过了头。
喘着粗气跑上六楼时，卓雅果然见到教室里密密麻麻坐了一片，学渣室友们毫无疑问地齐齐坐在最后一排。就在卓雅挣扎着考虑要不要接受现实之际，教室左上角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忽然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两个位置中间坐着一个穿牛仔外套的男人，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握笔的手略显粗糙，肩宽臂长，看上去比周围的同学大了五六岁。眼看老教授已经不悦地瞥过来，顾不得多想的卓雅跑到空位旁，俯身低声问：“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男人握住签字笔的五指紧了紧，幅度略大地摇了摇头，身体朝外挪了挪。卓雅长舒一口气，坐下抬头间，却发现坐在前面的同学都诧异地看向她。没过两分钟，室友林佳发微信问她：你没搞错吧？那是旁听生啊，而且一看就是个社会人士，面无表情那么凶，最好不要接触！你忘记先前英文系有个女生被旁听生骚扰的事了吗？
会有这么倒霉吗？
“同学……”身旁男人的声线醇厚，却带着小心翼翼，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心虚。
卓雅心头一跳，警惕地转头回答：“干什么？”
男人伸手把笔记本推给她，小声道：“这是刚才教授提的思考题，他说这堂课结束后会提问。我想你可能需要先看看……”
卓雅发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心里不大好受，翻到笔记本的扉页一看，记下了这人的名字—李向阳。
她迅速把问题抄下来，将笔记本还回去时，礼貌地道：“我叫卓雅，谢谢你的好意。”
男人朝她扬起嘴角，笑容看起来有些憨厚。卓雅的眼角余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心底暗暗有了猜测。这多半是个没考上大学，工作后利用业余时间来旁听的人吧，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一节课下来，李向阳给她的印象很不错，记笔记认真，时不时拧眉思索，和教室里时不时就看手机摸鱼的正经大学生相比，倒是更渴求知识。
“我说，咱们加个微信吧。”卓雅向来敬佩有自制力的人，下课后，她想到期末复习时这人可能比同学更靠谱，就起了多联系的心思。
李向阳掏出手机，居然还是老款的诺基亚直板。卓雅上大学以来第一次见到还在用这种手机的人，惊讶之下脱口说道：“这个能装微信吗？”
“嗯，可以的。”李向阳颇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解释道，“这个耐摔，不容易坏。”
这话一出，过来找卓雅的林佳控制不住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在卓雅加完微信后，林佳拉着她出去，还没走远就吐槽道：“你不是吧？这人好像很穷。”
卓雅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向阳正埋头收拾东西，似并未听见。
“林佳，你这种歧视心理是不对的啊！”走到楼梯间，卓雅才皱眉纠正，“你再这样想，咱俩可做不成朋友了。”
“好啦好啦，我错了，你至于为一个旁听生跟我置气吗？”
卓雅气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对方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室友，也是自己这种死板性格的人难得交到的朋友啊！
二、其实你外形条件不错，就是……有点土
“咦，你是说，请我去郊外玩？”期中考试结束后，卓雅特地请李向阳在教学楼顶层的露天咖啡厅喝下午茶。这次考试多亏了他的笔记，几乎涉及了卷子上的所有知识点。
李向阳点点头，喝了口冷萃咖啡，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啊，很苦对吧，你好像喝不惯这种咖啡。”眼前的男人这回穿的是一套水蓝色运动衫，显黑，可见他一点都不懂得穿搭。
看李向阳如此朴素，卓雅怕他为了请自己而破费，踌躇道：“你说的郊外，不是指什么城郊的度假山庄吧？”
李向阳忙不迭地摇头：“算是……农家乐吧。我想感谢你，卓雅。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拿不到你们课程内部论坛的资料。”
“这样啊。”卓雅抬头看了眼昏黄的天空，若有所思，“郊外的话，空气应该不错吧。”
“比这里好多了！”李向阳一下激动起来，手臂撑在桌上，腿也不自觉地伸了伸，似乎是被咖啡厅拘谨的环境束缚已久。
卓雅低头看了一眼他无处安放的长腿，扑哧一笑：“好啊，那找个周末去吧。不过我想邀请我的同学一起，到时候住宿费就AA吧。”虽然在半学期的相处中，她感觉得到李向阳的正直，但出去玩还是人多点比较安全。
“不用AA，我在那边有房子。”李向阳恳切地朝她笑笑，眉眼舒展间，看起来帅气不少。
卓雅忍不住教育他：“向阳哥，你比我大，但我还是得说两句。你平时就是太拘谨了，在教室里也总是低着头。其实你外形条件不错，就是……有点土。只要你多微笑，再去买几件时尚的衣服来穿，肯定不会只在这里交到我一个朋友。”
闻言，李向阳并未因为“土”这个评价而生气，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确认道：“你觉得我条件不错？”
其实她说的是外形条件不错，但那也只是底子而已，以李向阳现在的糙汉形象，离受欢迎还差得远呢。但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她只想鼓励眼前这个人：“嗯，是啊，你很不错的！”
“也对，公司的人也都说我该打扮打扮……”李向阳喃喃自语，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周日一大早，卓雅拖着不情愿的室友林佳，和林佳的男朋友张明轩一起来到校门口。她正东张西望时，林佳忽然抖着手指向马路对面：“小雅，那……那不会是李向阳吧？”
跟着看过去的卓雅也吓了一跳，只见李向阳倚在一辆SUV越野车上，一改平时的朴素，内搭一件极简白T恤，外穿Hip-Pop风的宽松迷彩外套，一双长腿裹在黑色紧身休闲裤里，一下年轻得像是跟卓雅他们同龄了似的。
看到他对自己的建议这么上心，卓雅高兴极了。因为总是对身边人直言相劝，她的朋友并不多，也只有像林那样闲不住的室友才会总来找她玩。
那边的张明轩“哇”了一声：“那辆车好像要七八十万哎。”
卓雅还没来得及问出疑惑，林佳便笑吟吟地挽住她的胳膊：“那真是谢谢向阳哥啦，听说我们去郊外是住你家吧？真是好期待呢！”
明明来之前她还不情不愿的，现在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情？
卓雅心里有些不舒服，就见李向阳替她开了车门，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堆零食和果汁，底下甚至还有一双拖鞋。
“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卓雅，你看看还需要买点什么不？”
“不用了。”她望着男人略显紧张的神情，心绪稍安。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林佳感到不满？
三、我想让你看到独一无二的世界
李向阳的车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林佳坐在后座观摩一圈，调笑道：“向阳哥，这车该不会是你为了接我们去郊外玩，特地买的吧？”
握着方向盘的李向阳忙不迭摇头：“没有，我就是想改变一下形象。我也不太会选车和搭配衣服，都是找公司里的年轻人帮忙挑的。”
听见身后两人的偷笑声，卓雅无奈地望向李向阳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第一次见到说话比她还直白，这么能暴露自己弱点的人。
林佳和张明轩不依不饶，假装聊了聊穿搭方面的事。在到收费站时，李明轩按捺不住地问：“向阳哥，你开这么好的车，不会是CEO吧？”
“C……CEO？”李向阳一听就愣了，CEO不是总裁的意思吗？他觉得，这么高大上的词汇离他还有一定距离?：“不是的。”
“哦。”后面两人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以为他是什么成功的企业家，看来这车可能是为了撑面子租的。
卓雅忍了一路，心里早就有气，这会儿更是怕李向阳被打击，便正经地道?：“CEO也不算什么，我觉得，能干出实际成果的工作，比只会挑三拣四说大话的要厉害很多。”
等到了李向阳所说的“家”，看见两层楼的自建房，林佳更是嫌弃不已，意有所指地抱怨：“还好这里的空气是真不错，否则……”
卓雅失望至极，下定决心不再维持表面的友情：“好了，林佳，你们自己逛逛吧。向阳哥，我们去田野间走走。”
走在松软的林荫小道上，李向阳笑容满面，似乎一点都没被方才的不愉快影响。卓雅却心情低落，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会那么没有分寸。”
“我一点都没有在意啊。”李向阳反倒哈哈笑了起来，眼睛明亮，目光平和，“卓雅，我想要请来玩的人是你，别人的想法完全不会影响到我的心情。”
卓雅一愣，停步惊讶地望向他。李向阳竟能如此豁达。相比之下，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在意他人的眼光和评价，而李向阳好像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你也不要为此而难过。”他跟着她停下，略微低头，眉梢眼角都弯了起来。这样的笑容，和卓雅平日里同学交往间或含蓄或放纵的风格都不一样，暖融得好似春日的阳光。
卓雅怔怔地抬头看他，恍惚间听到树梢间清脆的鸟鸣声，以及那个人真挚的话语：“我想让你看到独一无二的世界。”
四、他这个样子，让人还怎么生气？！
卓雅变了。这个事实让以林佳为代表的室友们很是不满。
往日里沉迷学习和社团活动的优秀生，最近一到周末就看不见人影，回来时身上还脏兮兮的，害得她们想开口让她帮忙讲题都不行。
卓雅也不再在意和室友的友情，她发现，当自己放弃那些无谓的表面功夫后，生活变得轻松了不少。但过了两个月，学院里开始传起了有关她的流言蜚语—
“平时看着挺优秀，没想到交男朋友的眼光那么差。”
“学霸嘛，说白了，肯定没有恋爱经验，被一个旁听生稍微一哄就上当了。”
开完素质测评的班会，卓雅像是被放飞的小鸟飞奔出教室，一眼就看见等在走廊边观察露天花台的李向阳。
“夏天的三角梅拍出来很好看的，来，我给你拍一张！”卓雅说着就拿出手机，还激动地提议道，“对了，你不是说想在家里的院子里种花吗？我看这花就不错呀。”
烈日炎炎，李向阳耐心地任她摆弄拍照，但在同学们鱼贯而出、窃窃私语时，他却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就要开口。
卓雅在有些许尴尬之余，早就观察着李向阳的表情，此时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着急道：“我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什么的……”
李向阳一怔，回头看她。这些日子，他带着卓雅走过田野乡间。这个女孩儿在跟着他一起坐拖拉机的时候会觉得很酷，在河里捉鱼、捞蝌蚪的时候会哈哈大笑，甚至连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跑，也不在意弄脏衣物。他和她一起玩，向她介绍稻田、果园的各种生态模式时，她甚至比他还激动，还频繁根据自己所学的环境科学知识提出建议。
这些都让他惊讶又满足，高兴到极致后却生出一种茫然感。他发现自己很贪婪，当初只要和她交朋友的，但是她对他的包容和理解，都让他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可我心里很不舒服。”李向阳说着，难过地按了按胸口。
卓雅看着他茫然的侧脸，不由得问：“你是真的不明白？”
“啊，什么？”
开心度过这么多个周末的卓雅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都喂了狗，她还以为李向阳那么热情地带自己玩，一定是有特殊的意思呢！
“我今天不去看捞螃蟹了，我要去市中心逛街！”生气之下，卓雅所说的话十分任性，但原本提前打点好养殖基地的李向阳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赞同地点头，还说，“行，我可以帮你提东西。”
他这个样子，让人还怎么生气？！
一腔郁闷无处发泄的卓雅只能靠购物来缓解心情，看着旁边殷勤想付款的李向阳，她再三诘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还是说，眼前的男人只是崇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才不用你帮我付钱。”卓雅掏出学校的银行卡，“我才拿了奖学金。”
哼，她偏不领情。就像那些同学传的，她是没有恋爱经验，可是李向阳说不定比她还糟糕一百倍呢！
这还是李向阳第一次跟卓雅一起出来逛街，他早就跟公司的年轻女孩儿们打听过，跟女生出来购物吃饭时抢着付账是基本礼仪。
“卓雅，你……你别担心。”他一个着急，直接把她掏卡的手往收银台上一按，道，“我有钱，真的，我带卡了！”
收银员捂嘴偷笑，卓雅失措之余也有些害羞，低声道：“你有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见李向阳喃喃说不出话来，卓雅挣开他温暖粗糙的手掌，恼怒地把自己的卡塞到收银员手里：“真是什么都不懂。”
李向阳一阵泄气，看来，跟女员工们的请教还远没有结束啊！
五、我们不是要去打架的
“哇，这个手袋也太漂亮了吧！”
卓雅正写着论文，就听见室友们对林佳的新包发出羡慕的赞叹。位于目光中心的林佳一脸幸福甜蜜地道：“明轩送我的，他最近做投资赚了些钱。”
“张明轩还没毕业，他是怎么做投资赚钱的？”卓雅有些怀疑。上回坐李向阳的SUV去城郊玩时，张明轩一上来就问人是不是CEO的失礼行为，以及对好车表现出的露骨欲望，都让卓雅心有不悦。她相信真正有家底的人不会如此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