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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有鹿,月光轻轻(2 / 2)

苏霂垂着头,内心大翻白眼,暗道:我哪儿敢啊?她不知道陆之齐又发哪门子疯,反正这位陆少爷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指针不疾不徐地转着。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陆之齐倏然从她身侧走过,从厨房端了一杯热水回来。而苏霂只觉困意上涌,便朝他请辞。

苏霂刚走出陆之齐的卧室,门扉就“砰”地被关上,她深深吸气,径直走到玄关处,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门。原来,方才陆之齐出来接水时,便将大门用钥匙锁死了,所以,她现在根本就出不去。

苏霂顿时有些头疼,折回去轻拍陆之齐的卧室门扉,连声唤他“少爷”。可里边就像没人似的,始终不曾发出任何声音。苏霂暗叹,明白他这是在故意戏弄她,自己今晚别想回去了。

可苏霂实在太困,便蜷缩到沙发上将就睡下。她常年习武,向来警觉浅眠,可陆之齐大概是为安全起见,夜里会在客厅点熏香,熏得人昏昏沉沉。苏霂不知这茬,只觉这香味好闻,睡得格外甜美,连夜里被人抱回卧室,放到宽大柔软的**都毫无知觉。

翌日七点,在生物钟的催促下,苏霂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大**,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发现这是陆之齐的床,更是惊坐而起。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她的大衣稳稳地挂在衣架上,而陆之齐不见了踪影。苏霂躺在床的左侧,伸手摸手机时,无意触碰到床的右侧,发现那里竟带着未散的余温。

难道说……昨晚陆之齐……也躺在这张**?!

这个念头让苏霂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甩甩脑袋,抛开这个荒唐的想法。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发现陆之齐正坐在阳台上看书。清亮日光从梧桐叶间倾洒而下,将其包裹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这会儿房门倒是大敞着,细细和风吹了进来。苏霂朝陆之齐道谢告别,余光无意瞥到他的檀木书架,发现上面摆着自己送的蓝牙音箱。而他头也不回,只是慵懒地摆摆手臂,示意自己听到了。

后来的两天,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周一清早,苏霂打着哈欠洗漱完毕,便坐在自家客厅里等候,待听到对门有所响动,确定陆之齐出发去上课后,这才跟着开门下楼。

苏霂以为今天也会像往常一样,她不远不近地跟着陆之齐,两人一前一后去学校。谁知电梯甫一打开,她便瞧见那高挑少年倚在光滑的大理石柱上,朝她挑挑俊眉,露出一抹清冽的笑:“走啊,去上课。”

毫无预兆地,他们又和好了。此时的苏霂可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右陆少爷素来阴鸷深沉,她索性不去多想。

入了夏后,天气格外炎热,树上的蝉整日扰人地叫着。六一这天正好是周末,陆之齐心情好,所以领着苏霂去了逛A市最为繁华的商场。

他们喝了网红强推的玫瑰奶茶西米露,看了近期口碑最佳的科幻电影。他往她头上戴闪光的鹿角发夹,为她牵着叮当猫的气球,甚至还抓了十几个娃娃。

这对高中学生来说,是难得惬意的一天,也是苏霂这段时间以来最为轻松的时刻。陆之齐忽然低头问她:“你说,我们像不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

苏霂吓得被奶茶一呛,连连咳嗽起来。

夜幕降临后,两人选择去大丰收吃鱼。苏霂一边为他倒饮料一边说:“少爷,我爸昨晚特地打电话嘱咐我,说是陈家近来动作多,让我们务必小心。”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往她碗中夹了一块脆鱼肉。

两人慢悠悠地吃,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直到后厨突发剧烈爆炸,所有食客尖叫着逃窜,场面乱成一团。

陆之齐飞快拉过苏霂手腕,两人迅速往外跑去。谁知爆炸声接连不断,在各个楼层里此起彼伏,商场内部警报呼啦呼啦地响,来往行人推推搡搡。陆之齐正欲带着苏霂往应急通道跑,就见一群便衣杀手持着利器扑了上来。

苏霂手疾眼快,迅速将一人踹飞,动作敏捷地与敌人周旋起来。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陆之齐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身手竟也干净利落。

熊熊大火顺着电路迅速蔓延,两人打倒一拨杀手后连忙向下逃生,冷不防前方又有爆炸声响起,桌椅被炸飞,幸而陆之齐及时将苏霂拉进怀里,转身护好她,这才避免她受伤。

她一抬头,瞧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以及头顶那摇摇欲坠的、燃着火光的巨大广告灯牌。

“少爷小心!”千钧一发之际,苏霂用力将他推开,随即被一股重力狠狠砸到地上,尖锐的玻璃碎片戳进后背,火舌咬上单薄衣物,在洁白肌肤上灼烧出焦黑烙印。

疼痛占据四肢五感,麻痹中枢神经,苏霂只见陆之齐惊慌失措地将她抱进怀里,可他说了什么,她全都听不清了,随后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天的意外发生不久后,一群陆家保镖就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将陆之齐与苏霂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凌晨四点,A市第一医院的VIP病房内。

苏霂趴在**,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她的背上布满了狰狞伤痕,一双修长的手正轻柔地为她上着药。

陆之齐目光沉沉,淡淡问道:“会留疤吗?”

一旁弯腰听候吩咐的主治医生连忙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回少爷,苏小姐这伤太重,具体复原的情况还不好说……”

闻言,陆之齐点了点头:“没事,若她留了疤,正好在你身上刻个一样的。”

“少爷!鄙人一定倾尽全力,保证苏小姐恢复如初!”

陆之齐这才满意,轻轻为她理好衣服,俯身在她的侧脸上留下一个浅吻,起身对保镖说?:“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配合警方,张家那伙人一个也别放过。”快走到门口时,又添了一句,“还有,多派些人照顾她。”

经此一事,陆父派了双倍保镖藏在暗处照看陆之齐。而苏霂实在是伤得不轻,这么一休养,一整个暑假就过去了,直到高三开学,她也没有回来。

陆父安排了新的插班生来到陆之齐身侧,有品学兼优的,有性感妩媚的,也有清纯动人的,可陆之齐无一不感到厌恶。

他厌烦那些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贪婪、复杂,满是钱权色欲。比来比去,还是苏霂给人的感觉舒服,长相也最合他的眼缘。

秋夜雨寒,陆之齐静坐窗前,听细雨敲打梧桐叶,沙沙写化学式的笔尖却蓦然停顿了。

缘由无他,只是在这样一个闲适安然的夜里,他突然有些想她了。

陆之齐拨出一个号码,不一会儿,黑衣保镖敲门进屋,毕恭毕敬道:“少爷。”

“苏霂的伤早该好了吧,她人呢?”

“回少爷话,医生建议苏小姐最好再静养半年才不会落下病根,老爷格外恩许她回老家去了,贴身保护您的任务由新人负责。”

陆之齐闻言微微蹙了眉,手指握着签字笔在纸上顿了顿,过了半晌才冷冷道:“把她给我叫回来。”

下属动作很快,迅速禀明陆父,做好沟通,派车接回苏霂。

两天后,附中的放学铃声响起,陆之齐甫一走出教室,就瞧见那熟悉的姑娘穿着白色校服,站在半圆形的公共走廊上,伸手去接被风吹落的细碎桂花。

她的头发长了一点,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苏霂转过身来,朝他扬起个明媚的笑:“嗨。”

陆之齐心上一软,慢慢弯了嘴角,笑得清贵温和。苏霂不禁愣了愣,印象中,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他露出这么纯净的笑容,没有算计,没有戏弄,完全是发自内心。

谁知,让人更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陆之齐在她的注视中缓缓走近,十分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带着她走下楼梯,走出校园,一路惹得无数惊诧的目光。

苏霂倒没自恋到以为陆之齐喜欢自己,毕竟他心思重,城府深,谁也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以为是大少爷闲着无聊,突发奇想,有了新的整人花招,比如骗骗小女生的真心,来堆砌自己身上的桃色华光。

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俩的关系都十分融洽,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如影随形。

买水时他会为她多带一瓶,打球时她会为他抱着外套,甚至每个晚自习,他都雷打不动地教她学习,帮她分析试卷、勾画重点……班主任为此还特地将陆之齐约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他以学业为重,切莫耽于儿女私情。

彼时窗外有暖风柔柔吹来,拂过他的衣角发梢,吹得桂花树枝摇摇晃晃。陆之齐突然想到她咬着手指算数学题的可爱模样,情不自禁地绽开一抹浅笑,说:“放心吧,我会兼顾好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陆之齐回忆起来,都会感念那段时光。恬淡悠然,岁月静好,那是他的全部青春了。

年华匆匆打马过,转眼,高中时代便已画上句点。

毕业后,陆之齐问苏霂接下来有何打算,她说准备回老家一趟,看望祖父祖母。陆之齐点点头,表示自己也要回香港见一见父亲,并与她约好,待到彼此都做完手头的事,就一起去威尼斯旅行。

那天阳光很好,他在机场拥抱了她,并在她额上留下一个轻吻,随后与她温柔告别。陆之齐不知道的是,那趟飞机载着他翻越山川大海,也就此让他远远离开了那个姑娘。

抵达香港后,陆之齐先是回了别墅补眠,下午天气晴朗,他突然心血**,去到中环的奢侈品珠宝店,买了一对卡地亚情侣手镯。

夜里他回到家,发现父亲正在等自己。陆父的心情看上去非常好,果然,他已完成了所有产业的洗白,得以归隐桃花源。

陆父道:“咱们举家迁去美国,暑假你就申请美国大学的offer吧。”

陆之齐没有异议:“我打算带苏霂一起去。”

陆父点燃一支雪茄,隔着烟雾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这一眼,陆父便明白他心中所想,所有未曾说明的话也尽在不言中。

他对苏霂印象不错,因此没有异议:“可以,只要你能联系到她。”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足以让陆之齐捕捉到危险气息,他连忙掏出手机给苏霂打电话,可人工语音竟提示这是空号。与此同时,苏霂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彻彻底底失联了。

陆之齐蹙眉望向父亲:“怎么回事?”

“你一向对家里的事情不关心,我便一直忘了告诉你。”陆父吐出一个白色烟圈,“我们几个生死之交一早就说好,待到成功洗白后,大伙儿就分道扬镳,一人拿一笔钱,到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从此各安一隅,江湖不再见。”

“断绝音讯也是为彼此的安全着想,以防其中一个犯事惹了麻烦,会牵连其他人。之齐,你这么聪明,一定已经明白了吧。苏霂心里没有你,否则不会这般干脆地人间蒸发。”

“砰”的一声巨响,陆之齐用力捶在桌上,雕花玻璃迸裂开数道裂缝。他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管家!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老管家面露难色?:“少爷,在道上混的,哪个不是披着马甲?如今重新做人,自然换了一张身份证,再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说不定此时此刻,她正在祖国的某个城市里,因为终于可以摆脱他的控制,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放声大笑呢。

后来管家和父亲又说了什么,陆之齐都无心再听。他一口气飙车冲到海边,生平第一次失态,像个疯子似的大喊大叫,尽情发泄心中愤懑。十八年来,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从未受过挫折,怎么也无法接受苏霂突然带给他的重击。

仔细想想,陆之齐的确不曾开口给苏霂任何名分或者承诺,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傲娇大少爷,从来都不屑于多说,他以为实际行动就足够表明心意了。

可是,就算他喜欢她又怎么样呢?陆之齐只是把自己的爱意强行加到苏霂身上,他从未试着了解过她的想法。

他习惯了当太阳神阿波罗,理所当然地接受万千子民的朝拜,她苏霂怎么敢不为他臣服?凭什么不对他心生爱慕?

天高海阔,浪涛声声,陆之齐双手插进发间,痛苦地在沙滩上蹲了下来,却被裤兜里的金属硌到肋骨。他将之掏出,是那对精细的卡地亚手镯,颜色一金一银,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陆之齐唇边绽开一抹阴鸷的笑,突然起身将手里的手镯用力抛掷到大海当中,只听叮咚两声脆响,手镯激起白色浪花,随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一切痕迹,终将回归平静。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一转眼,就是六个春秋。

陆之齐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苏霂。那天他从洛杉矶飞到魔都谈合作,夜色降临时,疲倦和空虚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陆之齐开着法拉利在街上闲逛,随后进了黄浦江边的一家文艺咖啡馆,点了杯拿铁提神。

<!--PAGE10-->苏霂就是在这时出现的。她长发及腰,烫着大波浪卷,精致的脸上化着淡妆,从店员对她的称呼来看,她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

经年不见,她更加好看,也出落得更有韵味了。那一瞬间,陆之齐仿佛听见全身骨骼在咯咯作响,每一根神经都兴奋地跃动着,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撑破。

而苏霂也终于发现了他,先是眼眸一亮,而后由衷地扬起明媚笑容,热络地上前与之叙旧。

曾经,她是那个怕他畏他的小姑娘,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可是如今,她自信、明艳、从容。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能抚平恐惧,带走怨恨,却始终无法磨灭心里的执念与深爱。

就如所有阔别重逢的故友一般,两人开开心心地说了会儿话,随后陆之齐目光一转,落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突然呼吸停滞,心脏重重抽痛:“你……结婚了?”

“还没呢。”苏霂低头抚摸戒指,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只是先订婚,等他明年从S大研究生毕业,我们就结婚。”

陆之齐动动唇,发现嗓音已沙哑得无法说话。恰好此时有店员叫了一声“老板娘”,苏霂抱歉地表示她需要过去一会儿。可陆之齐再也待不下去,趁她离开的空隙,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茫然地闯进无边夜色之中。

他跑到黄浦江边,撑着栏杆大口呼吸,胸腔如有万顷波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陆之齐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个法子,要将她抢回身边,哪怕她恨他也好,厌恶他也罢,他都要把她牢牢拴在身侧,生生世世不再放手。他知道,他确信,凭他的能力和谋算,他绝对可以。

这么想着,陆之齐平静下来。万千思绪心中过,他此时已有了主意,于是回去找苏霂,却在咖啡馆外瞧见这样一幕—

她的未婚夫此时已来到店内,那是个清润俊朗的大男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又温和。

两人在吧台处调着拉花咖啡,头顶的暖橘色灯光缱绻缠绵。苏霂一会儿轻敲他的脑门,一会儿又靠在他的肩上,他们对视的眼神含情脉脉,画面幸福而温馨……

只是一念之间,陆之齐突然就放弃了那些恶毒的想法,心底竟真诚地生出祝福来。

盛夏好风如水,而他始终愣愣地站在门外。直到苏霂再一次发现了他,推门出来关切地询问:“方才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陆之齐笑笑:“有点急事,需要先走。”

“啊,那你急事办完了吗?临时折回来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望着苏霂真诚的双眼,陆之齐心里软了软,说:“没,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忘了要你的联系方式。”他顿了顿,用尽力气才将后半句说完,“等你结婚的时候,能给我寄一张喜帖吗?”

<!--PAGE11-->“当然啊!我们可是老同学!”

城市霓虹流光溢彩,她的笑靥却如璀璨星河,陆之齐突然想,那就这样了吧,有些爱意,就让它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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