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风与烛
一、哪里来的咕咕鸡
九重天的一处小园子内,临鹤捧着天帝刚赏的琼香露喝得正欢,浑然未觉身后有人靠近,她一口琼香露尚且还在嗓子眼里,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头顶。
“喀喀喀喀喀……”她咳得老命都快没了,噙着眼泪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是哪个浑蛋偷袭她。
“你们一个个是不是有毛病,凭什么暗算我?”临鹤伸着手指一一点过去,这些可都是她平日里的小姐妹啊!
小姐妹一号:“为什么天帝就赏你一个人?明明我们是一起去送的信。”
呸,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我一个人拼死护信好吗,不给我给谁?
小姐妹二号:“还躲在这儿偷喝,无情无义的小人。”
小姐妹三号:“摔了她的酒壶,看她还得不得意!”
临鹤本还红着脸跟她们据理力争,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群人推推搡搡间开始了抓头发、扯衣服、吐口水的女性斗殴常用技能。
临鹤还在腹诽着,好歹也是仙家,就不能斗法吗,下一秒就被人踹了屁股,以完美的抛物线落下了凡间。
该死,等她回来一个个砍死她们!
京城江府,江渊躺在**数着饺子睡觉,结果越数越饿,越饿越清醒。
早知道晚膳时他就不跟父亲大人顶嘴了,连顿饱饭都没得吃。
忽然,沉寂的院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身手敏捷地翻出窗,借着月色看见地上仿佛躺着一只鸡,饥肠辘辘的他瞬间眼睛亮了。
很快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拖着那只鸡又翻回了房间,同时房门被打开。
门外的陪夜丫鬟看了看**鼓起的被褥,跟外头的人说:“小侯爷没事,你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听着脚步声渐远,江渊从床底下拖出藏起来的鸡。
嘿,个头还不小。
临鹤已经从最初的昏厥中渐渐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小屁孩对着她垂涎欲滴,她吓得一缩:“你是谁啊,干吗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江渊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心理素质好,还记得压低声音问她?:“你是哪儿来的咕咕鸡,竟然会说话?”
彼时江小侯爷堪堪六岁,正是喜欢吃鸡的年纪,但这显然是一只会说话的神鸡,他就不好意思下口了。
临鹤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现了原形,她气得一爪子直接踢过去:“老娘是鹤,仙鹤,大长腿看见没?!”
江渊愣愣地点点头,抱着个凳子不敢过去,说实话,大半夜跟只脾气暴躁的鸟聊天还是很可怕的。
场面一度很尴尬。
临鹤想了想,转身化了人形:“这样就不吓人吧!我说小弟弟……”
“不准叫我小弟弟。”江渊霍地站上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临鹤,“我觉得我们甚是投缘,小鸡姐姐不如留下住我家吧。”
临鹤想了想她被迫下凡的原因,还真不是很想回九重天,就接受了江渊的邀请。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商量了半宿,最后决定,临鹤明天一早先去江府门口蹲着,等着江渊出门,他再作势将临鹤收为书童留在府中。
为此,临鹤还特意将身形缩到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二、这偷鸡摸狗的事她能做吗
成为书童的第一天,临鹤背着小包袱跟着江渊去了清川书院。
在这里读书的都是贵族世家,江渊没能成为个风雅书生,倒是个活脱脱的书院小霸王,上课打盹,下课摸鱼,放学后装作在书房认真温习的样子,实则是临鹤在帮他写作业。这也就算了,连每月的考试,江渊都要临鹤帮他作弊。她学了千年的术法,是用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吗?
临鹤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小孩子要诚实,考不好就考不好,下次再努力嘛。”
江渊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跷着腿坐在她对面:“小爷我是不会考吗?我那是不想费脑子!你要不帮我,我就告诉爹爹你是鸡精。”
临鹤一个巴掌拍在他头顶:“告诉你多少遍了,我是仙鹤,还改不了是吧。”
这场对峙以江渊的失败告终,他气得晚膳时多吃了一只鸡腿。
临鹤到底还是个心软的,如果江渊真没考好,多半是要挨老侯爷一顿打的,于是那日考试结束后,她偷摸到了先生的房间。
江渊的卷子果然如意料中惨不忍睹,她边叹气边替他改了卷子。
别看这江小侯爷学业不行,在武学方面倒是个奇才,是个能打的。临鹤见过他的骑术、射箭成绩,在同龄人中较为出挑。
端阳节,学院放假三天,江渊就呼朋唤友出去打猎了。
临鹤自然跟了去,她好热闹。
江渊今日穿了件紧身的骑装,临鹤私心觉得,这孩子眉眼硬朗,身姿挺拔,笑的时候右脸还会露出小酒窝,小小年纪就如此出众,长大了肯定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临鹤在树上想得出神,不察一支箭忽地破风而来,她来不及躲避,箭尖擦着手臂过去,她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江渊跳下马飞奔过来,小脸挤成一团,手足无措地想扶她起来,但又怕弄伤她。
他梗着脖子,没好气地问她:“你没事待树上干吗?”
临鹤疼得咬牙切齿,手臂应该是脱臼了:“种族习惯不行吗?”
那日的狩猎匆匆结束,江府的人带着临鹤回去医治,江渊一直在她房门口待到日暮西沉才跨进去。
临鹤坐在**看他扭扭捏捏地走进来,声如蚊蚋地跟她道歉。她轻哼一声,当作没听见。
江渊急了,跺着脚问她:“那我明天不出去玩了,陪你过端阳还不行吗?”
临鹤乐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去游船了,沿途临鹤还摘了几片荷叶打算回去做荷叶饭。
江渊偷偷地带了雄黄酒出来,临鹤本想阻止他,但听闻他从小被灌米酒,也就放任他去了。
他一人喝得畅快,临鹤嘴馋,讨了几杯,结果……开始发酒疯了。
江渊心惊肉跳地看着她在船头骂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为了防止她掉下水,江渊干脆打晕她把她背了回去。
霞光满天,夏蝉在耳边鸣叫,江渊满头是汗地往家里挪,他第一次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三、是你吗,江渊?
清川书院一年一度的六艺竞赛在金桂的香气中拉开帷幕。
江渊这个二愣子自然是积极报名了“射”“御”两个项目。上午他没比赛,就和临鹤躲在树上嗑着瓜子,顺带点评正在进行的乐器竞赛。
“那个抱琵琶的,上次给我写了首诗,老长老长了,看都看不懂。”
“啊,这个这个,放学总缠着我要跟我一起回家,就之前被你骂过那个,记得不?”
临鹤吐出一嘴瓜子壳,盯着他,问:“这么多姑娘,你真没看上的?”
江渊眉一皱,嘟囔着:“我还小,听不懂这些事。”
近日老侯爷总有意无意地提点她,让她看看江渊和院里哪个小姑娘走得近,也好赶得上结个娃娃亲。临鹤想,江渊这种明显的抢手货,他爹操的是哪门子心,一群姑娘眼巴巴等着他娶呢。
她其实私心也觉得这孩子顺眼得很。
吃过午饭,江渊嚼着香蕉来到场地。
下午比试的是“御术”,驾着马车绕城外一周,车内放置六只木盆,都盛满了水,谁最先回到书院且剩余水量最多即为胜者。
临鹤像个老母亲般望着江渊出发,她中午吃撑了,挪不动步子,并不想跟完他比赛全程。
日暮时分,有阵阵马蹄声临近,临鹤伸长脖子往外看,车上并不是那个肆意张扬的面孔,她失落地缩回了脑袋。
第二名也不是江渊,第三名也不是,第四……第五……直到最后一个返回,也不见江渊出现。
临鹤渐渐由失落变为担心,她揪着那几个一同参赛的人问江渊在哪儿。
他们支支吾吾地说半路上江渊的马疯了,现在估计还在外头驯马呢。
临鹤脚下生风地跑出去,寻着痕迹找过去,她觉得她可能要跟马一起疯了。
城外有一座小山峰,并不是很高,但人若是摔下去,是不可能活的。此时崖边是一地马车残骸,没人也没马,她刚想试着冲
“是你吗,江渊?”
江渊趴着不敢动,扯着嗓子回应:“就是小爷我,快救我上去!”
临鹤长舒一口气,化了原形背江渊上来。
劫后余生的江小侯爷舒服地枕着鸟毛就是不肯下来:“走,我带你去看京城夜景。”他朝着临鹤的屁股一拍,“驾!”
她堂堂九重天送信仙使竟被凡人当马骑,好,她忍!
夜色入城门,京城的长街小巷都挂起了灯笼,下头是不绝于耳的叫卖声。风悠悠地吹,她背上的翩翩少年郎唱着不着调的民间小曲儿,浑身散发着流氓宗师的味道。
临鹤问他刚才在悬崖边上怕不怕。她知道他还是怕的,刚碰到他的时候,他颤抖得跟得了癫痫一样。
江渊停了难听的调调,在她温暖的毛上又蹭了蹭,道:“怕冷但不怕死,你会来救我的,哪里会让我出事。”
临鹤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这样信任她。
当晚沐浴完,临鹤都准备睡了,江渊又噔噔噔地跑过来找她,拍着胸脯跟她说:“我现在还小,可能需要你救我,等过几年长大了,我肯定能保护你。”
临鹤看着跑远了的小短腿,突然笑出声,大晚上的跑过来,抒发什么雄心壮志?
四、我护着你
寒来暑往,江渊庭前的海棠开谢了几个轮回,曾经屁点大的小孩竟然也到了适婚年龄。
他长得越发出众了,临鹤不用刻意扮作小孩的模样也比他矮了一个头。
那日他穿了件深蓝色长袍,摇着折扇,出门也没跟临鹤打招呼,就人模狗样地去相亲了。临鹤偷摸地跟在了他后面,在酒楼的房顶窥视。
对方是一个世家小姐,弱柳扶风,顾盼生辉,眉间一颗天生的朱砂痣还添了几许风情。江渊叫她“宋小姐”。
“久闻江公子才名,我表弟曾与江公子同一书院,他说……”宋小姐的一番溢美之词还没出口,就被江渊徒手啃猪蹄的架势吓到了。
江渊张着油腻腻的嘴,边吃边很好奇地问她:“他说我什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他说“你……有毒”。
宋小姐磕磕绊绊的不知道怎么聊下去。大家都说江小侯爷有逸群之才,之前她也远远地见过他几面,觉得他长得的确不错才答应父母来相亲,可是这……这人……
江渊终于啃完了猪蹄,拿着帕子掐着兰花指开始擦手,还不忘调戏对面姑娘:“宋小姐,我觉得我们挺投缘的,如果你也觉得我们合适的话,我明天就去府上提亲,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明,我今后是要参军的,保不齐你要守寡,如果你……”
温婉娴静的宋小姐被吓得夺门而出。
临鹤在屋顶上笑得不能自已。
江渊停下手上的动作,眉一挑:“看够了还不下来?”
临鹤从窗户里飞身进来,挺不好意思地挪到桌前:“我就是没相过亲,凑个热闹。”
江渊不说话,用下巴示意桌上的饭菜:“吃吧,冷了多浪费。”
她一看,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美食当前,她撩起袖子就开吃。
今天是酷暑天里难得的有风天气,他们的位置恰好在窗边,江渊就迎着风坐着。风吹得长袍鼓鼓的,发丝飞扬,沾到了几盘菜上,临鹤眨眨眼没有告诉他。
“你刚才干吗骗人家小姑娘?门当户对的,娶了多好。”临鹤塞了满嘴的东西。
江渊斜睨她一眼:“我没有骗她,我当真要去参军,报效国家。”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捏紧了拳头。
临鹤吓得一根骨头卡在喉咙里:“真去啊,战场多危险,万一那啥了……”
“男儿血洒疆土本就是应该。”他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快点吃,该回家了。”
二人结完账出来,也没让马车来接,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临鹤落后了几步,突然想通什么跑上前,抬着脸认真地说:“我陪你去吧,我护着你,总不至于让你出意外。”
江渊一怔,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嘟囔着别过头去:“我哪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来保护。”
临鹤瞬间奓毛了,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老娘都两千岁了,你个黄毛小子还在这儿嫌弃我,嗯?长高了还长能耐了是吧?”
江渊把临鹤的脸扳正对着他:“你不能去战场,我会保证自己平安归来的。”
那天凉风习习,他的眼里仿佛藏了三寸暖阳,嘴角抿出了个酒窝,临鹤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摸上了他的脸:“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五、要真嫁不出去,我娶了你也是可以的
秋叶枯黄的时候,江渊入了军营。
他从小好动,如今参了军就像如鱼得水,天天带着满身的汗味回来,咧着张嘴叽里呱啦地能和临鹤唠叨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