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亦舟因为胡子君一向不待见沈于归,自然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于是就跟着晁歌一起走了。两人沉默地往食堂走,快到食堂门口时,胡亦舟忽然开口:“你真是一点都不会撒谎。”
现在是下午放学时间,晚上全校都没有课,她刚才的谎撒得漏洞百出。
晁歌尴尬地扶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
胡亦舟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说:“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晁歌揪着的心刚放下来,又听见他淡淡地说:“这届篮球社没有帅哥。”
晁歌最终没有参加篮球社,她参加篮球社是为了胡亦舟,既然他不在了,她自然就没有参加的必要了,没课就跑去图书馆偷看他。
当时胡亦舟在忙着写毕业论文,每天泡在图书馆里,她就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偷看他。冬日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
她拿着画本偷偷描摹他的轮廓,正画得入神,忽然眼前的光被人挡住,她抬起头,看见他站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当模特可是要钱的。”
晁歌一把捂住画册,打死不承认:“我没画你!”
胡亦舟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晁歌被他看得心虚,指着坐在远处的沈于归说:“我画他。”
胡亦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打断我的思路了。”
“啊?”明明是他自己过来的啊!
胡亦舟耸耸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所以你要请我吃饭。”
胡亦舟说是让晁歌请他吃饭,点的却全是她喜欢的菜。晁歌实在不知怎么跟他单独相处,只好埋头往嘴里扒饭,突然听见他问:“你怕我?”
她包着满嘴肉,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那就是讨厌我?”
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沮丧,晁歌诧异地抬起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失落,不由得怔住:“没有。”
胡亦舟有些烦躁道:“那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就躲,从不主动跟我说话?”
晁歌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正的喜欢不是侃侃而谈,而是支支吾吾。
她磕磕巴巴半天,才小声说:“大概是我这个人比较害羞吧!”
五、不好意思,这位同学,她的余生可能没你什么事
由于晁歌的“害羞”,她和胡亦舟的关系一直处于泛泛之交的普通同学状态,等他们的关系终于出现一点好的兆头时已经是她大四那年了。
那是学校建校一百周年的校庆晚会,她作为文学院的代表上台演讲。演讲结束时,突然有个男生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冲上舞台,声情并茂地道:“晁歌,我喜欢你!自从我在文学社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被你身上独特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请求你跟我在一起,让我们携手度过漫漫余生吧!”
他这番“深情”告白听得晁歌一阵反胃,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子。当初他们在文学社因为“婉约派”和“豪放派”谁更胜一筹争执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不知她哪种气质把他吸引了。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正要拒绝,台下响起一片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
才子仿佛受到了鼓舞,又往她走近了一步:“晁歌,我是真心喜欢你。”
他把花往她怀里一塞,眉飞色舞地说:“你看,大家都希望我们在一起呢!”说着和台下互动起来,“大家是不是觉得我们很配啊?”
台下同学应声喊道:“在一起。”
晁歌转头看去,台下竟然还有应援小组,拉着横幅,上面写着她和才子的名字。
她尴尬得恨不得抢地而亡,这时有人轻轻捂住她的耳朵,她转过头,看见胡亦舟用口型对她说:“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把她手里的花塞给才子,一脸遗憾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同学,她的余生可能没你什么事。”
他说完拉起她的手穿过人海,朝着礼堂大门走去。一路上,晁歌的脑子都是蒙的,耳畔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
其实他们说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见,只是隐约感觉到胡亦舟牵她手的力度大了一些。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他目视着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线。昏暗的灯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辨。她有些恍惚地想,这真的是胡亦舟呀!
直到走出礼堂,胡亦舟才松开她,冷风一吹,她的脑子这才恢复一丝清明,想起刚才礼堂里发生的事,她的脸颊顿时火烧火燎般滚烫起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白茫茫的一片,未名湖畔的情侣们在大雪中拥吻,浪漫而美好。
她看得呆住,半晌才小声嘟囔?:“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告白呀。”
胡亦舟停下来,侧头看她:“你喜欢他?”
晁歌摇摇头:“不喜欢。”
胡亦舟挑了挑眉:“你想谈恋爱?”
晁歌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冷风,咳得泪眼汪汪。
胡亦舟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在她耳边凉凉地说:“说中了?”
晁歌闻言咳得更厉害了,她不是想谈恋爱,而是想和他谈恋爱啊!如果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她恩将仇报吧!
她赶忙摆摆手:“大学毕业前我不谈恋爱。”
胡亦舟眼神微微一滞,他敛起眼睑,长长的睫毛垂下,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那我解救你于水火之中,你应该感谢我。”
晁歌撇撇嘴,这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喜欢让她欠着他,莫非到时候他想让她以身相许?
她正为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暗爽时,又听见胡亦舟悠悠地说:“大学毕业前不谈恋爱是吗?我会监督你的。”
六、他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晚回去后,晁歌恨不得把自己吊起来打一顿,大学毕业前不谈恋爱,这不是自绝后路吗?
要是胡亦舟在她大学毕业前被别人追走了,到时候她就真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过好在大学已经接近尾声了,大四了,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写论文,根本无心谈恋爱,胡亦舟也忙着写研究生论文,所以晁歌担心的他会被人抢走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尽管如此,晁歌还是很不安,忐忑地度过了大学最后的时光。毕业典礼结束那天,晁歌没有参加班里的狂欢party,早早回到宿舍化了一个淡妆,穿上最漂亮的裙子,甚至做了一个给胡亦舟告白的策划案,最后特意给胡子君发了短信让来见证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等她收拾好一切时,已经暮色四合了,她刚从女生宿舍楼出来,突然一个黑影窜出来,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正要尖叫,那人身后的路灯渐次亮起,她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沈于归。
她和沈于归平时并无交情,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正想问他怎么了,他猛地朝她走近了一步,“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晁歌,我喜欢你。从高中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背课文一样,晁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沈于归,今天不是愚人节!再说咱们的关系还没……”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于归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捧住她的脸,俯身吻在他的手指上。晁歌猝不及防,被他的举动惊呆,蓦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尽管他吻的是他的手指,可是他们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实在太暧昧了。晁歌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冷冷地说:“不想被发现就别动。”
晁歌抬起眼,看见胡子君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神色哀戚地望着他们,而她身后站着胡亦舟。他的眼底是晁歌从未见过的冰冷,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响,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猛地推开沈于归。
等她再抬头时,胡亦舟已经拖着胡子君离开了,她拔腿就要去追,沈于归一把抓住她:“别去。”
他垂着头,眼睛里隐约有泪,声音里也带着软弱的哭腔。晁歌气得咬牙切齿:“沈于归,你要发疯就一个人发疯,不要拖我下水!”
“求你了。”他抬头看着她,远处的灯火将他眼底的悲伤悉数折射进她眼中,她不由一愣,又听见他很小声地说,“只有这样,她才会死心,才会开始更好的人生。”
晁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最近胡子君正为了不出国读书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扬言要和他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
她不知道出国念书后的胡子君是否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她只知道,失去沈于归的胡子君一定不会幸福。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沈于归,她是真的爱你……”
沈于归扬手打断她:“她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晁歌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一股怒火直蹿头顶,霎时将理智烧了个精光,大声吼道:“她从幼儿园认识你到现在整整十八年,你觉得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吗?”
沈于归不答反问:“那你觉得这些年她过得开心吗?”
晁歌答不出来,从她认识胡子君起,就看对方一路跌跌撞撞地追着沈于归跑。胡子君为了沈于归一步一步地妥协、退让,甚至放弃了她的设计师梦想。
晁歌犹不死心:“可是在你身边,她才会开心啊!”
“如果那个人是胡亦舟呢?”沈于归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如果胡亦舟为了你放弃了一切,你明知他将来会后悔,也不拦着他吗?”
晁歌猛地噎住,如果是胡亦舟,她一定不希望他为了她做出任何牺牲,她希望他拥有比任何人都精彩的锦绣人生。
沈于归轻轻地笑了:“我的心情跟你是一样的。”
晁歌所有坚持的话,因为感同身受而止于唇齿。
晁歌还没想好怎么跟胡子君解释,胡子君就先找上门来:“我需要你的解释。”
胡子君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原本那双爱笑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晁歌看得心头一揪,嗫嚅了许久,最终只说:“对不起。”
胡子君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她微微仰起头,冷声问:“那我哥呢?”
晁歌听到这个名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疼得脸色一白,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胡子君看着她,眼神失望透顶,冷笑着说:“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他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晁歌颤巍巍地拨通胡亦舟的电话,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蓦地想起昨晚胡亦舟离开时的眼神,那样冷漠的眼神,仿佛寒冬里的海,将她打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年,她一路跌跌撞撞追着他的脚步走到今天,如果连他也不要她了,那她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他一直希望胡子君离开沈于归,那她不如借此机会成全他,至少能让胡子君有机会拥有更好的人生。
她握着手机恍恍惚惚地坐了许久,才起身回到宿舍,之后收拾行李去了南方的一个三线小城。
整整七年,她未曾踏入北京一步。
七、总经理夫人这个位置很适合你
七年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回到北京,却在踏入北京当天就和胡亦舟不期而遇。
“你后悔过吗?”七年后的胡亦舟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年一直盘踞在他心底的问题。
当年他目睹她和沈于归的亲昵举动,心中又气又难过。当时室友刚好有急事要回天津,他便主动请缨送对方回去,走得太匆忙,把手机忘在宿舍了,等他回来看到未接来电,给她回过去,手机号已成空号。
晁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检讨,许久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当年因为误会,胡子君才终于放手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如愿成了世界一流设计师,她的人生真如沈于归所言那般繁花似锦。
胡子君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为胡子君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答案,胡亦舟并没有太失望,只是眉眼间忽然溢满了疲惫,他拿起车钥匙,柔声道:“我送你回酒店。”
那晚之后,胡亦舟再也没有找过晁歌了,她隐隐有些难过。好几次,她想主动去找他,却一直没有勇气。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离开北京那天,她意外地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犹豫了好久后还是接听了。
<!--PAGE10-->但对方并不是她预想中的那个人,而是胡子君。短暂的寒暄后,胡子君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沈于归离开我的真相了,后来我找过你,但是没有人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晁歌一直以为胡子君此生都不会想再见到她了,没想到对方会轻易原谅自己,鼻腔微微一酸,正想道谢,又听见胡子君问:“你知道当年我哥为什么让我们写检讨吗?”
晁歌垂着眼眸:“大概是觉得我没看好你吧。”
“是怕我带坏你。”胡子君笑着说,“我去法国念书的第二年,我哥去欧洲出差,顺道去看我,我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写检讨,他说‘怕你带坏你嫂子’。”
晁歌闻言一怔,他们写检讨是在高三毕业那年,难道当时胡亦舟已经喜欢上她了?
她正愣神,耳畔又传来胡子君嫌弃的声音:“我哥从小就是个死傲娇,喜欢什么从来不说,只是暗暗地记在心里。我曾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他说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这样你就不会再走了。”
晁歌没想到胡亦舟真的喜欢她,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又听见胡子君说:“我哥的公司刚好春招,你要不要去试试?”
其实她也曾偷偷打听过胡亦舟的消息,知道他研究生毕业后没有回康城继承家业,而是留在北京,进了一家世界五百强的金融公司,从最基层一步步做到总经理的位置。
而她之前在一家建材公司做人事,对金融一窍不通:“我可能不符合要求。”
“他们公司招聘的职位那么多,总有你能胜任的,实在不行,”胡子君拖着长长的调子说,“你还可以应聘总经理夫人啊!”
尽管把胡子君的话当成玩笑,晁歌还是忍不住拿着简历按地址偷偷找去,可是她的简历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她犹不死心,等到面试结束后,她趁人事助理不注意,拿着简历冲进会议室,大声说:“我来应聘。”
胡亦舟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微微愣了一刹,问:“你想应聘什么职位?”
晁歌脱口而出:“总经理夫人。”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顿时精彩纷呈,她赶忙解释:“不是,总经理助理。”
好在大公司的面试官都很有涵养,若无其事地示意她开始面试。可是晁歌却心乱如麻,问题回答得乱七八糟。
直到面试官都离开后,胡亦舟才将简历递给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你可能不能胜任。”
尽管早有准备,可是当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时,晁歌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难过,这时又听见他说:“不过总经理夫人这个位置很适合你。”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他的眼中映着万丈霞光,连声音也浸染了暮色的温柔:“晁小姐,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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