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还以为老夫子说着玩的,不想他当真跟上了车,开了导航,左转右转一通指挥。没过几个路口,林双星揉了揉笑酸的腮帮子,“得,我知道要去哪儿了,快把您那导航关了吧。”
孔老师的语音包是自己录的,风格不太好形容,能感觉他力求制作一包京韵大鼓腔的语音,但经过合成技术处理的尾音,莫名就有了那么一丝不符合年龄身份的鬼畜感。林双星每听一个指令都笑,智慧一路都在憋笑,憋得胃有点疼。
车子开出十多公里,停在了一家必胜客门前。智慧傻眼,“咱学校道口就有一家,为啥跑这么远来。”
林双星怦地关上车门,“这地儿还没黄铺儿呢?”
孔老师说:“闹呐,国际大牌,那么容易黄铺儿还得了?”
老头儿一马当先进入餐厅,智慧迷迷糊糊垫后,走上台阶的时候林双星停了一脚,指着餐厅斜对面的位置,“我高中在那儿念的。”
天太黑,智慧没看清,但大概猜到老夫子是来怀旧的了。
“星儿高考的那天……他妈妈去世了。”金生金的话在耳边浮现,智慧猛然想到:林双星的高中生涯,是以母亲去世为标志的。他连高考不愿重提,与高中班主任的这个怀旧局,要怎么吃得下去?
林双星疑惑地看着勾住自己臂弯的那只手,“嗯?”
智慧脱口就说:“你要是不想和他……”又突兀地合上嘴。
他也许没那么在乎,自己又何必强行点拨?
“不想什么?”抬手拂去吹落在她流海上的一星残雪,林双星低头凑近她的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黑黝黝的双眼,用低到几乎气声的暧昧语调说,“我其实还挺想的。”
智慧后脊梁一麻,有种被爬行动物盯视的警觉。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来不及收回,被攥进他掌中,牵着她大摇大摆地步入餐厅。
一顿饭吃下来,智慧悟出个关心则乱的道理来。
她只顾着紧张林双星的感受,却忘了孔老师并非谢沁那种心直口快的大小姐。老先生半辈子都在跟叛逆期的中学生打交道,哪些话是刺激哪些话是鼓励,当说不当说的,自然要比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书匠更有分寸。
对于林双星的家人过往,他只字未提,只聊毕业后这五年。
林双星这五年的事迹,要叫金生金来说,就是一部典型的纨绔子弟的败家史,而经林双星自己剪裁润色后,倒有点失足青年忏悔录的痕迹了。盘点这些年自己以玩闹心态入场,三分钟热血流尽就转场的作法,他大言不惭地说:“也算是我流血流汗付出过的事业,对吧?不一定非得赚着钱了才叫事业。”
智慧假笑,“嗯,你的事业是花钱。”
“挺好的,这个心态。”孔老师又切了一片披萨放到林双星面前,抑扬顿挫念起诗来,“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哦,佛系,对吧?都是境界。”
智慧忍不住吐槽,“您老对‘佛系’有什么误解吧?佛是普渡众生才不在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这凡事都不在乎、不上心、不求上进,明显是犬儒主义。”
孔老师一副刮目相看的惊讶表情,“小智老师平常挺会调动学生积极性的,怎么对待家属这么苛刻打压呢,说说话一顶主义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
林双星乐得接茬儿,“我又不是她学生。”
智慧看他一眼,没词了。
孔老师笑道:“有人挣了钱才乐呵,有人他只想折腾,有的人他就不愿意去改变——如果不能确定会变得更好,安于现状又招谁惹谁了呢?天底下这好几十亿人,不可能就一种活法。咱们立德树人是教学任务,是培养方向,但你不好站在制高点上来指责别人的生活。”
林双星连连点头,“还是老师看得穿。”
“那你经历了这么些,是想安于现状,还是更愿意折腾?”不等他回答,孔老师就做了结论,“还是想干点什么吧?眼界已经打开了,就很难忍受只看这一口天。”
“有想干的事儿啊,就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