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对我来说,这个话题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我得对她负责。”
“嗯?”
“……她怀孕了,大概两个月前发现的。”
拉法尼亚端起咖啡杯,一脸坏笑:“那你可真够猴急的,我的朋友。你应该再等几年,等她发育成熟了以后再……”
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惊恐。
“等等,”他端着杯子的手突然停在了空中,“你刚才说什么?她怀孕了?”
“是……是啊,”我有些不解地道,“怎么了?”
他放下杯子:“你确定?”
我点点头:“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是双胞胎。”
他靠在座位上,眼神移向远方,像是陷入了思考,这个姿势让我也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了?拉法尼亚?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拉法尼亚摇摇头,“不,没什么,只是……”他转过头来,面色凝重,“只是我想冒昧地询问一句,百灵她身上的血,是什么颜色的?”
我不自在地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对话。
“紫色,”我压低声音,“还是紫色。”
“据我所知,使徒是不能怀孕的。”拉法尼亚继续道,“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生物学原理,高浓度的微调剂相当一种……哦,等等。”他突然捂住下巴,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让我再想想……”
看着他的样子,我越发不安起来。在沉默了两分钟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百灵有关吗?”
他斜眼瞄着我,过了好半天才开口:“‘斑鸠’,是‘斑鸠’。”
我更糊涂了:“‘斑鸠’?”
“是的,‘斑鸠’。”他顿了顿,“准确地说,是‘欧洲灰斑鸠’,一种很像家鸽的小型飞禽,相貌平平,肉也不很好吃,数量还特别庞大,曾经遍布中西欧的城镇旷野。”
“然后?”
“然后它们灭绝了,‘一星期圣战’结束后仅仅几年的工夫,它们就几乎全部灭绝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耐住性子:“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它们没法下蛋了。”拉法尼亚眉头紧锁,“‘鬼种子’的毒素沉积在食物链底部,对所有的野生动物都造成了影响,但欧洲灰斑鸠却格外不幸,在食用了大量‘鬼种子’之后,它们丧失了生育能力。我们的世界为什么容不下这些可怜的鸟儿,科学家至今都还在研究其中的奥秘。”
“好吧,拉法尼亚,你说的这些,和百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拉法尼亚长叹了口气,继而笑道:“我猜摩尔教授在理解上出现了小小的语法错误。”
“什么意思?”
“当时他告诉我们,‘斑鸠计划’的目的是‘让使徒自然地增长’,以此得出结论,认为百灵身上的微调剂样本有可能成为毁灭人类的钥匙。”
让使徒自然地增长—我记得拉法尼亚曾经对我讲过类似的话,于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是他错了,‘自然地增长’并不是说要克服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够顺利转化成使徒。而是指……”他耸耸肩,“用某种‘合乎自然规律’的方式生产使徒,比如—”
“生育,”我接过他的话,“你是想说这个对吧?”
“对持律者议会来说,使徒获得生育的能力,无论生下的是不是小使徒,这本身就是微调剂研究领域的重大进步。”拉法尼亚把手肘撑在桌上,探过身来,低声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卡奥斯城没有再去找百灵了吧?”
我用力摇摇头。
“因为根据我的推理,在这个试验中,你也是……”
拉法尼亚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他愣了几秒钟,然后慢慢坐了回去,露出淡淡的微笑,“算了,我的朋友,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他挥挥手,“都是一派胡言,就当是我讲的另一个冷笑话好了。”
“但你刚才说百灵是使徒……”我犹豫了一下,“……你说的可能是真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生过病,发烧感冒都没有过,被小刀割破的手指,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复原。我……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但我觉得……这确实不是很正常。”
“你瞧,她是个使徒,我可从来没否认这一点。”拉法尼亚一本正经地道,“她身体里流着紫色的血,血液里的微调剂浓度是成年男子承受极限的三倍多。她不可能是正常的人类,如果不是使徒,那就只能是僵尸了……怎么样?要不你选一个?”
“别开玩笑了,拉法尼亚,我……”
“嘿,伙计,你听好了,”他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啊,缺粮食、缺淡水、缺能源,甚至缺少最起码的正义与公平,但你知道它最缺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爱。如果有一天,我们丧失了彼此之间的爱,那样的人类还值得被拯救吗?那样的世界还会有未来吗?”他摇摇头,“不,我觉得不会。而且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那一天降临在人间。”
他说得没错,我也曾一度认为,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未来可言了—仔细想来,那是因为当时的我生活在一个完全体会不到爱的环境里。
“如果一个使徒也懂得去爱自己,爱别人,”拉法尼亚微笑着点点头,“那我得说,她还真不坏,起码,她比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更有资格活在这个星球上,你觉得呢?”
我与他相视而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完全同意。”
“难得的共识。作为庆祝,我的朋友,来喝点什么吗?”拉法尼亚抬手看了看腕表,“哟,现在可是正经的下午茶时间呢,怎么样?来杯第五大道的名产‘帕拉斯特品’,如何?”
“‘帕拉斯特品’是什么?”
“啊,是一种我发明的奶茶,这里的招牌饮料,”他不无得意地道,“帕拉斯特别喜欢,她一次能喝上半水缸!”
“谢了,还是给我来杯卡布奇诺吧,”我略作思考,“一杯不加糖的卡布奇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