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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誓约(2 / 2)

两人来到车窗边,女孩一直低着头,将脸埋在草帽之下,那姿势就好像在盯着自己的脚趾走路。

“这可坏了规矩……”我皱起了眉头,“我不跑‘皮肉生意’。”

不和人口贩子打交道—这也是我的底线之一……至少目前是。

“不不不,”老人的手和脑袋一起摇起来,“你搞错了先生,这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是我的女儿。”

女孩的黑色长发一直拖到胸口,她正牵着老人的手。两人有着明显的肤色差。

“你妻子是中国人?”我斜了他一眼,“还是日本人?”

“这不重要。”老人显然是有些着急了,“我的时间很紧,你如果答应我的条件,就赶快让她上车,如果不,就请说得干脆些。”

“只是带货没有问题,可她是个活人啊,”我顿了顿,“而且我没带过孩子,也不想做谁的保姆,我……”

“一天喂三顿,”老人打断了我的话,“你吃什么她吃什么,每隔三天换一套衣服,原来的扔掉,最好烧掉。所有的费用先全部算在定金里,等事情了结后,我一起付给你。”他这次一下摸出三摞钞票,扣在自己的右手里,“六万。定金我给你加到六万!怎么样?做,还是不做?”

收益和风险成正比—我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货真价实、沉甸甸的现金面前,那些“可能存在”的风险又能算得了什么?老实说,为了六万元,就是原子弹我也敢给他驮。

“上车吧。”我敲敲车窗,把驾驶室另一侧的门推开。

老人蹲下身,和女孩耳语了两句,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女孩依旧是低着头,绕到右侧的门边,卡车的底盘很高,她定住脚犹豫了一下,似乎爬不上来。我探过身体,朝女孩伸出手,她没有抬头,却准确地抓过了我的手,艰难地攀爬到座位上。

那是一只多么细腻纤弱的小手啊,带着淡淡暖暖的体温,忽然间竟让我有些恍然失神。

“你的女儿……”我连忙把头扭向老人那里,“叫什么名字?”

老人根本就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把三叠钞票递到车窗口:“在接到我的电话前,小伙子,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离开她,也不能把她交给其他人,明白吗?”

“这你放心。”我点点头,伸手取钱,“我送的货,从没出过问题。”

“别让她受到伤害,”他突然把钱抓得很死,“这我需要得到你的保证。”

“我尽力而为。”

“不,我要你发誓。”

我愣了一下,老人严肃而略显痛苦的表情里,藏着难以回绝的期待。

“好的,”我点点头,加重语气,“我发誓。”

老人这才松开手,让我取回钱。他深深叹了口气,大步走回越野车里,发动引擎,依旧灭着车灯,匆匆上路。我小心翼翼地把钱塞进座位底下的暗囊—这可真是一大笔钱,多到足够让我晚上做梦都笑出声。

天还没亮,看了看时间,也才刚好五点整,我挪了下身子,准备再睡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细腻纤弱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好心的先生?”

她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就好像身边发生的一切和自己了无关系。

“我?”第一次同“货物”说话,总归会有些不自在,“我叫白叶,如果觉得拗口,你可以叫我怀特。”

“白叶……”我得承认,她的中文比我说得悦耳,“很好听的名字呢。”

女孩摘下草帽,放在膝头,轻抚着脸颊旁的黑色直发,露出淡淡的、纯纯的微笑。她看上去十四、五岁,五官里带着东方女子特有的精致娟秀,举手投足间都掺着一抹不加修饰的典雅庄重,眼神中……

她没有任何眼神,黑色的瞳孔就像是雕刻在眼眶里的装饰品,只是呆呆地对着前方,茫然无光。

“你是个盲人?”如此失礼的语句,我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她侧过脸,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在望着车窗外的某处,然后眨了眨眼:“虽然我看不见,但也可以知道先生您的位置,也可以听见您的话语,也可以理解你的心境,这难道还不足够吗?”

我一时无言以对,这个女孩似乎比表面上要成熟得多,她那对眸子明明毫无光彩,却有一股看穿人心似的力量。

偶然间,我注意到在她脖根,接近锁骨的皮肤上,印着一行像是文身的黑色字母—“Turtur”。

“图图?那是你的名字?”

“那是斑鸠的拉丁字母,有很多大人这样称呼我,”她微笑着摇摇头,“但我的朋友都叫我‘百灵’,你也可以。”

“喂喂,事先说明,”我连忙摆摆手—虽然明知道她看不见,“我可不是你的什么朋友啊。”

她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你不是刚刚才发誓,不让我受到伤害吗?”

“对,但那只是生意,明白吗?我必须明确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我的货物,我是运送你的司机,我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只是一种……”我一下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一种人和东西间的关系,我发誓不让你受到伤害,只是职业道德,明白了吗?”

“那就足够了,”她咯咯地笑出声,稚嫩的脸上溢出一湾浅浅的酒窝,“白叶先生,那就足够了。”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故事,但心跳的感觉又怎会说谎?

“‘百灵’是吧?”我也笑着,点点头,模仿着她的语气,“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