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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誓约(1 / 2)

夜枭的鸣叫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并不是什么好梦,所以反而有些庆幸,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搓搓手,启动方向盘旁的车载电脑,屏幕上跳出了“第十五年六月五日星期一凌晨四点四十五分”的字样—还不到重新上路的时间。自从熟悉了到卡奥斯城的走私路线之后,我已经习惯在白天睡觉,晚上开车。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文森特督察—我的“指路人”,告诉我在六月六日晚上会有圣骑士团的突击路查,若不想被抓个正着,只有在白天过卡,而他也已经和站岗的人打过招呼,到时我只要稍微“打点”一下就应该能轻松过关。

白天进城,这可坏了规矩,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麻烦肯定会接踵而至,要按我本来的性格,就老老实实等一天算了。但我说过,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在我的储物箱里,装着一件约好必须在六月六日午夜十二点之前送到卡奥斯城比特区的小盒子—每个人都有他的底线,我的底线就是许下的诺言,决不反悔。更何况有人愿意为这个小盒子付三万五的运费—如果准时运到的话,这笔钱可够我喝上好几个月了。

至于你问那盒子里装了什么?抱歉,自从去年我无意间打开了一个送到林荫区的手提箱之后,就发誓绝对不再好奇那些密封得很好的容器里究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发过的誓,决不反悔,对吧?

睡意消散之后,四下突然就静得让人发寒。没有人可以交谈,也没有东西可以消遣,虽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带着几分苍凉的寂寞,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打开了厚实的车窗,想要透口新鲜空气。

我曾经有个搭档,一个俄罗斯女孩,这辆六轮军用卡车本来就是她的—鬼知道她是从哪儿搞来的。跑长途时我们轮流休息,无聊时还可以谈谈天。后来她嫁了人,嫁了个有钱有势的阔佬,你瞧,不管世道多么凶险,漂亮的脸蛋总会有用。而对她来说,能混到张长期饭票,从此不愁衣装,也不啻是个完满的结局了。

树林深处浮起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那可能是萤火虫的舞蹈,也可能是土狼的贪婪,在盛夏的六月,这里总有数不清的生灵,将弱肉强食的故事一再复演—俄罗斯人管这里叫“轮回森林”,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沿着卡车右边窄窄的土路,再往东北走差不多三百公里,就是世界经济、工业、文化与科技的交会点,一个杂糅了美与丑,善与恶,黑与白,以及各式各样信仰的混沌之城—卡奥斯。

卡奥斯城也是现在这条运输路线的最后终点,但在六月六日之前,我还有一大批货要送到阿克西斯镇,那是一个肮脏拥挤但热闹非凡的小地方,如果一路顺风,今天傍晚我就能到那儿,吃顿正经点的晚饭,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到软**睡上一觉。哦,也许还要找人打一架—好好地打上一架。

一想到这里,我不知怎么竟亢奋了起来—“阿克西斯”,对,我喜欢它。那里曾有一个很著名的地下拳堂,现在则是“血狱”的周赛场之一。在状态好,或者说有“肉鸡”在擂台上倒观众胃口的时候,我很乐意上场去赚些外快。当然,这种“娱乐”总是有风险的,有时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对手,刹那间就能将我打趴下,而我也毕竟不是专业拳师,略有小伤便会立即退赛,所以在那里的口碑并不算好。最近两年,我还学会了一个诀窍,那就是只在星期一的晚上去打拳—那时候高手都在观望,而“肉鸡”看到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在场上招摇,难免会蠢蠢欲动。

伴随着清凉的晚风,一声绵长的狼号飘过车窗—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这辆军用货车虽然有些年岁,但它和大部分俄罗斯人设计的装备一样,异常结实耐用,别说狼群,就算是一打卫兵级红脸那样的怪物也奈何不了我。在这条路上最危险的,说到底还是人,他们扛着火箭筒,带着重机枪,为了哪怕一块钱的“利润”也会痛下杀手。看到副驾驶座底下的那个家伙了吗?Q9M突击步枪,世界上最好用的翻译器,很多时候,它响起的声音就能解决一个谈到口干舌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收音机里播放着《离远的约定》,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中文歌,静静的哀怨,淡淡的忧伤,就像我指间的这根细烟,缭绕着不平凡但却也不足称道的余韵,缓缓盘旋而上,慢慢消散在夜色之中。

就在我掐灭烟头,关上车窗,准备重新入睡的时候,一辆关着前灯的轻型越野车出现在道路尽头,以大概九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向我这边驶来—天空已经隐隐有些发亮,但绝还没有亮到能让它这么胡来的地步,我急忙打开远光灯照亮前方,希望他至少能沿着道路走直线,别撞到停在边上的我。

测速计上的数值从九十骤然跌到了零,越野车在土路上拖出一道深深的刹车印后,在我的灯光里停稳。

我听许多司机吹嘘过类似的场面,他们的故事大多以一场混战收场,我没有野外遭遇战的经验—无论对手是强盗还是野兽,在紧张地把步枪上好膛,关掉收音机之后,我硬压着忐忑的心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越野车的车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棕黄色短风衣的瘦弱老人从里面探出身子,他慌张地朝身后盯了几秒钟,又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快步走到我的驾驶座旁—途中还打了个趔趄。

老人看起来很着急,也没带什么武器,稍许犹豫之后,我摇下了防弹车窗。

“你好,有什么事吗?”

“好、好……”他的俄语很生硬,显然不是本地人,“你你……”

“你可以说英语。”实际上我更期待他会说中文。

“啊,嗯,”他张大嘴巴,支吾了两声,微微点了点头,“你是……你是跑货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跑货”虽然是个不错的糊口活儿,但毕竟不合法,被卡奥斯城的路检抓住,车丢了不说,还免不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

“以前是,现在我……”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头,“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吗?”

“你,你能,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无法理解他那种期盼的眼神,仿佛我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说吧,”我不太情愿地皱了皱眉头,“如果我能帮上的话。”

“一件货,只是顺带,帮我运一件货。”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我就是做这个的。

“顺路的话可以,”我点点头,“你货的重量?体积?抵达的时间和地点?”

老人踮起脚,朝我的驾驶座瞄了一眼,我这时才发现他虽然骨瘦嶙峋,但个子很高,有一米九以上。

“大概三十九公斤,”他用手在胸口比画了一下,“这么大。至于地点……”老人突然把手伸进衣领—这动作着实让我冒了冷汗,掏出一只黑色的翻盖手机—还是新款,递到车窗边:

“随便去哪里就好,过段时间我会打这个电话,告诉你把货丢在什么地方。”

我正了正身子,倦意全无,记得有个算卦先生说我这辈子会有一次奇遇,不晓得会不会是今天。“货可以带,”我冷冷地道,“但后面的条件恐怕不能接受,我……”

他掏出的蓝色钞票让我暂时闭上了嘴,那是印着防伪反光层的卡奥斯币,百元一张,摞得整整齐齐,用纸带捆好,足有两寸厚。

“你带着货随便做什么都行,一个星期两万,两个星期四万,依次类推,”老人想了想,又掏出一摞钞票,掂在手里,“……两个星期的费用,算作定金,等你接到电话,把货送到我指定的地点,费用我们一并结算。”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我盯着钞票发呆的目光,他的嗓音开始清晰起来,神情也更加自信:“如何?天底下可没多少这种好生意,你最好快些决定,我赶时间……”他的语气越发强硬起来,“非常赶。”

确实,天底下实在找不到这种好生意了,这个老人很容易便抓到我的命脉—没错,就是钱,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江湖人士,更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同时我也非常清楚,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不花钱就能中奖的彩票。

“我……”将视线从钞票上挪开,我盯着老人绷紧的脸孔,“我必须先看一下货。”

老人似乎很能理解我的疑虑,点点头:“把车灯先关上。”我照做后,他转身走回越野车,探进半个身子,摸索了一阵,再走出来时,身后好像牵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孩的身影,在天边晨曦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纤细。她头戴阔檐草帽,身穿露肩的浅绿色连衣裙,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型来判断,年纪应当还小得很。

“三十九公斤。”我轻轻嘀咕了一声,终于明白那老头子刚才为什么要窥视我的驾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