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唱的不怎么样。”
景宁已经恢复了自然顺畅,不同他说那些理不清的情绪,只问现实中事,“听说你消失了谁也找不到,怎么又出现了?”
楚端不以为然:“很难吗?要找不也找到了?”
对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态度景宁很是恼火,又是好笑,“是因为你想出现了吧?”
“你还是这么别扭,除了和我吵架就不理我。”楚端撇嘴,然后低头看电脑,懒懒的拖着尾音说,“能吵架也好,比不理人强。从来最有干系的人表面上都撇的最清。”
景宁被他噎到,有心回敬他,又觉得更像是被他言中,就冷了脸不理他。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其它同学在聊天谈笑,唯独他和景宁安静无语。楚端一直在笔记本上忙,或者接打电话收发短信,心无旁羁,专注的像是一个人的旅程。但楚端的锋芒没有因这种沉静稍有暗淡,景宁不得不承认:现如今的楚端只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青年才俊。
不禁想,假如此时和他是初相识,就像认识翟远林一样,那她对楚端的了解和认知只怕同翟先生是一样的——工作狂人。而且他比翟远林还要冷僻,甚至少了温和。
都说起点很重要,看来不仅限于比赛和职场,感情也一样,相识的方式会决定情谊的轨迹。天时地利人和中,她和楚端没有“人和”,和翟远林呢?就都有了吗?还是只有“人和”……
到了景区大家迫不及待的下车,车门口早有盛装的蒙古族大叔高举着银盏酒碗迎接,诵唱着祝酒歌,歌声嘹亮高昂,悠扬到天边。双脚刚站稳在松软草地上的人来不及看绿草蓝天,一碗烈酒已然被送到眼前。换做平时,满盏的白酒着实让人望而生畏,而此时除了接过来一饮而尽没有别的办法。还有一排婀娜的蒙古族女孩,漂亮花帽的珠串遮在额头耳鬓,滚着金边的红色裙角被轻风掀起,只等着人们饮尽盏中酒,她们就把洁白的哈达轻盈的绕在客人们的颈间。
草原的清风携着青草、野花和泥土的馨香浸润了心,也拂动了胸前的柔软的哈达。无论男女都得让烫灼的烈酒热辣了喉咙,酒量浅的人脸颊瞬间就红了。
饮尽第一杯“落地酒”景宁向一旁走了几步,在辽阔的草场上感受天地只一人的空旷。不期然的身边就站了人,不用看,凭第六感她就知道是楚端。撇清关系一般她抬步要走,去找同学们。
楚端笑了,一语道破:“你躲着我?”
“随你怎么想。”
“那我会以为你还喜欢我。”
景宁也笑——如果哼一声也算笑的话,但她只会做出这种反应了,“你还是这么狂。”
两人对视僵持着,景宁犀利、楚端沉默。楚端先低头,眯了眼看向地平线尽头,说,“脾气还是那样。”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的,景宁不小心碰掉了楚端放在课桌边缘的书。一件小事而已,楚端一反常态的不依不饶,最后把软声道歉的景宁气翻了和他顶了起来,他倒没了气焰,陪着小心。此后,两人就像一对谁也离不开谁的冤家,忽远忽近的别扭了四年。到最后谁都没说出自己的心意。
提到过往,想发作的景宁心灰意懒,没说话径自离开。楚端对着她的背影喃喃的,“我还欠你一场电影。”
景宁听见了,边走边说,“你欠我四次生日礼物,你的毕业留言册里没有贴我的照片,我没有和你的合影,你答应陪我晨跑却一次没去……你欠我的多了,会还吗?”
景宁走远了,晾着楚端一个人。良久,他牵牵唇角,“你还记得……”
景宁低头进了女生休息的蒙古包里时才发现,哪里分什么男女?男生女生都挤在这里。还很有秩序的一个挨一个的盘腿坐在毡包的边上围成一个大圈,笑闹声能掀顶。
大国坐在毡包中央的小方桌边,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起劲儿的敲着一只盆底,看见景宁进来大声说:“咄!景宁,你就是王妃啦!”
成了焦点的景宁完全莫名其妙:“什么啊?”
她的声音太小,完全被淹没在起哄声中。章博扯着嗓子在景宁耳畔喊:“晚餐点了烤全羊,要选一个王妃和一个王爷。刚才大家说好了回来最晚的就是。恭喜王妃!”说完他还颇有架势的追加了一个请安的姿势。
“选这个干什么,谁是王爷?”景宁警惕的问。
正说着低矮的毡包门被推开,门外的阳光刺了进来,楚端逆光猫着腰进来了。
大国眼疾手快,木棍直指楚端:“咄!王爷!就他就他!”
起哄声再次响起,连大国敲盆底的声音都被淹没。毡包的圆顶中央高四周低,楚端在边缘,高高的个子窝着肩很是憋屈,他也是懵懂,隐约知道发生了些事,大概还和景宁有关,便看向唯一没有笑的人——站在场中央的景宁——她只在他进门时瞭了他一眼,此时低着头整理背包。
章博照旧在楚端耳边喊出解释,补充着:“王妃是景宁。”
楚端待大家哄闹声渐歇,说:“我早就进来了,是又出去的,不算。”
“楚端你这就没意思了!”大国说,“就这么定了!”
楚端耸耸肩,“我不是最后一个。对了,马上要赛马了,你们不去骑马我先去了。”说完他就又猫腰低头的出了毡包。
大家顿时泄了气,面面相觑:“那谁当王爷?要不王妃你选王爷也行。”
“我不当。我选章博和格格——班长和班长夫人,没有更适合的了。”景宁也说的干脆,说完也出了毡包。
她惦记着路上看到的那匹小马驹,就想着要去看马,一个人往山包另一侧的马群走过去。路不远不近的也要走一会儿。
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奔了过来,景宁本能的想躲闪。刚一抬头,连人带马已经风一般的到了眼前,马上人却是楚端。他一勒缰绳,马匹急停,疾速的奔跑骤然停不下来,黑色的骏马通体油亮,收不住奔腾的速度,前蹄腾空一声长嘶。马前蹄落下后一边减速一边围着景宁蹦跳的溜达着,活泼的甩着鼻子和尾巴。楚端用缰绳控制着不安分的马,怕它撞到景宁。
景宁逆着光仰头。楚端的身影在光芒里看不清楚,但偏就能看到他一双星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她于是不满的眯了眼。
楚端利落的跳下马来,牵过马把缰绳递给景宁,景宁胆怯的后退一步。楚端笑了:“害怕?”
虽然不想和楚端说话,但灵气的马让景宁舍不得走,叶公好龙的保持距离的看着黑硬踢踏的马蹄,说,“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踢人。”
“不会的,我牵着呢。马通人性,它能感觉到你喜欢它,没有人不爱马的,想不想摸摸?”楚端抚摸着马颈上柔顺的鬃毛,看马的目光柔和得像个老牧民,满眼深沉的喜爱。
男人这种少见的柔软细致具有致命的杀伤力,景宁也不例外的被触动了。她掩饰着心动,问,“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在S城的骑马场学的,那些马都被驯化的没了野性,场地也没有这里开阔,根本就是在走马。”
“走马?”
“对,为了安全马跑的速度都很慢,很颠,一点都不舒服。其实马这种动物跑的越快才会越稳,骑马还是要到草原来,好骑手更喜欢在这里遇到烈马。”楚端说着,不乏遗憾。
“你应该是喜欢烈马的人。”景宁赞同。
楚端不置可否,问她,“不骑也不摸摸它吗,回去会后悔的。”
景宁被说动了心,迟疑的向马一寸寸的挪过去,抬起的手小心翼翼的不知该伸向马的哪个部位。
楚端笑出了声,忽的去握她的手。景宁明显被他吓到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说不出话来。
“我比马都可怕吗?”楚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贯不在乎的表情之下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景宁只是看着两只手,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你是可以甩开他的,完全可以的,只要轻轻的动一下。
但终究没有,她那只手是麻木失控的,或者说她整个人此时都是僵硬的。
楚端牵引着她探向马的鼻梁后才缓缓撤去自己的手,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不忍离去,“小宁,当初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景宁觉得自己幻听了。她看着黑骏马黑汪汪大而纯净的眼睛,手还停留在马的鼻梁上,硬茬茬的马毛一根根的扎着她的手。
“小宁,我还喜欢着你……”楚端又说着,大手覆上了她白皙的手指。
黑马忽然变得不安,猛的一甩头,像是感知到了此时的沉闷想摆脱一般。它湿热的鼻孔擦过景宁的手,呼出的气热腾腾喷过指尖,着实吓到了景宁。景宁转身就跑,离开那匹危险的马,离开总是一再试探她的楚端。
楚端看着她离开,她走不出他的视野。天阔地阔的大草原除非跑出地平线,否则,哪怕身影缩成小小的一个点他都准确的感觉到她。就像这些年他把她缩小成一个点,藏在心的最底处,但他的心跳从来没少过她的参与,自然而然的仿佛可以忽略——直到被这次重逢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