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玩了一会,大家惦记着第二天还要远行也就散了。景宁和章博结账,章博看着“豪贵”的账单数字,感慨开来:“聚会也没少花钱,有经济能力的那几个人都很出力了。你知道不,咱们今晚住宿的花销都是加贝出的。”
景宁意外:“不是摊份子吗,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二十多人住一晚,不是小数。”
“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定好宾馆了,钱都付了。他说给同学们花钱他高兴,确实他也有这个能力。加贝仗义,去年我的课题找不到经费,他又出钱又介绍赞助什么的;大国混得不好,他就把新开的广告公司交给大国,大国经营的不好,他也不管,大家心里都知道他是帮大国。”
没想到加贝如此大手笔,而且是花钱给于他没有丝毫利益瓜葛的昔日同学们,其中的情谊可想而知。
加贝发福后容光焕发的脸就仿佛在眼前了,景宁不禁想起了上学时他的拮据,一件肥大的夹克衫穿了四年,洗到泛白。他喜欢公主般骄傲美丽的茵茵,但公主要当王后,是不会爱上牧羊小子的。加贝便若即若离的围着茵茵转,却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景宁,不过是给自己薄而脆的自尊留个幌子和退路。
可谁能预料到短短五年之后,有人青云直上、有人从云端摔落下来。
景宁感慨,“有时候不敢往前看,有时候又不敢回头看,人有感情真是一场灾难。加贝大方,他的这份情谊大家会领的。我想同学们未必愿意花他的钱,不管现在是什么人物、或者多么不如意,在一起都是最单纯的旧日同学,只想见见面叙叙旧。不过看到加贝的成功,真的是最开心的事了,与有荣焉。”
章博却说,“加贝是有钱,但我看咱们班最有钱的是楚端。”
“楚端?”景宁吃了一惊。
“加贝只是在本地发展,楚端在国企时就做到了大区经理,现在又去S城开了自己的公司,他的身家有多少你就想吧。我刚才还听加贝和楚端说着合作什么的。楚端也不错,用咱们班的名义给学校和系里送了厚礼,也没少花钱,只是他不让跟同学们说。唉,才几年而已,同学间差距就这么大了,和他们一比,咱们都成了穷人了。”
这样的楚端……
景宁对他现在的境况真的是毫不知情。她不禁反复的回忆这半天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刻意隐在角落里的安静,他不经意时掠过她的眼神……
景宁沉默了。
出了门夜色清凉,霓虹阑珊。景宁站在路边拦出租,残余的酒精作祟让她变得奋勇,夜店门口一字排开都是打车的人,她居然能一辆接一辆的连续打到车,转眼已经送走了三四拨同学。景宁招车招上了瘾兴奋的跳着向前凑,越来越向马路中间靠过去。
加贝满脸通红的酒气,站在道牙子上看着景宁憨憨的笑:“一点没喝多,抢车可是太在行了,肯定是刚才在机场抢出经验了,早知道不去接她了。”
章博也笑:“酒可真是好东西,喝醉了才能露出本性来,唉,她喝醉没?”
加贝遗憾的,“看样子,没……”
“你怎么也不试试她?”
加贝啧啧的,“她把酒当水喝,看着都憷,没有两斤的酒量不敢这么喝,谁敢跟她拼,哎,小心——”
加贝呼声未落,一直站在景宁身后不远处的楚端已经冲过去一把把她扯了回来。随即一辆疾速的车呼啸而过,车轮堪堪擦着景宁的鞋子开过去。
这一幕把所有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景宁背对着马路没有看到飞掠过去的车,是独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人。她莫名其妙被扯进楚端怀里,脸正撞在他的胸膛,像是结结实实的撞上一面山,脑门、鼻梁和嘴撞得生疼,皱缩了脸双手捂在眼前,疼得说不出话来。
章博最先跑了过来:“没事儿吧?吓死人了!”
楚端第一时间放开手,退到一边。景宁缓过劲儿来睁眼看见章博,以为是章博拽了自己,揉着鼻子皱着眉头,“你怎么这么硬,跟堵墙似的,疼死我了。”
格日勒和加贝也围了过来,都是满脸紧张,问楚端:“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酒喝的还太少。”楚端冷着脸说,似乎不快。
格日勒不以为然,瞅他,“今天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都喝醉的?”
说话间都打车回了宾馆,章博和景宁的车被几个红灯隔断落在最后。到宾馆时同学们都回各自房间睡了,景宁和格格被安排在一间,章博送她回房间,两人从楼梯往走廊里拐,迎面就撞见楚端。楚端浅声低语的打着手机往外走,见到景宁他脚步停的猝然,脸上清浅的一丝笑就消失了。
景宁听到他的碎语是“早点睡吧……”,呓语般的慵懒低沉,有S城的侬软。深夜时分男人的这句话能说给谁呢?很好猜的吧。
一瞬间景宁意识到,这张令人心神不定的脸于她其实完全是汤清水利的——毫无瓜葛。
“晚安。”景宁对章博和楚端摆摆手,去找自己的房间号。
房间里格格睡的正熟,景宁捏捏她的耳朵:“也不等你老公自己就先回来了,不怕被我拐带了?”
“不怕……”格格呢哝着翻个身又睡了。
景宁笑,“不怕才怪。”
夜色照亮了窗,房间里清晰朦胧。景宁躺上床闭了眼,楚端就出现在眼前,她努力的去想翟远林,但只要稍有放松思路就兜着转着又回到楚端身上。渐渐的她对自己的大脑失去了控制:去机场接自己的他,章博口里的他,今晚他唱的歌,刚才走廊里他打电话的声音低沉醇厚、震**着夜色下的心弦……
夏夜的短暂加上熬夜失眠,第二天景宁坐在大巴最后排临窗的位置上打瞌睡,墨镜遮住大半个脸。身边阴影一晃有人坐下来,以为是格格,景宁闭着眼说:“不欢迎,去找章博。”
“那我呢?”回答的却是楚端的声音。
景宁立刻清醒猛的睁眼看,可不就是楚端。她张望着车里寻找格日勒,却看到茵茵和加贝坐在了一起,景宁隐隐觉得不妥,就听见加贝在发表演讲:“……上学时男女生间说句暧昧的话都要琢磨一晚上:‘她这是啥意思呢?是对我有意思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要不要当真呢?下回见到她我该说什么呢……’哈哈,现如今啊就算说的是‘真的’也当做‘假的’来听……”
这话听的大家哈哈笑。景宁没笑,想着加贝当着茵茵面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明示、暗示着什么?她可不相信在生意场上翻来滚去的商人加贝只是简单的有感而发。
楚端已经坐下,他在临着过道的位置,正好把景宁圈在里面,也把她隔在两人的世界里。
这在其他人看来景宁与楚端就像加贝和茵茵一样了,很有令人担忧的“旧情复燃”的迹象。景宁讨厌这种感觉,更讨厌楚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虽然他从挎包里翻出笔记本,低头凝神的好是专注,更没有和她聊天的意思。景宁站起身想找借口换座位,楚端英俊的脸却转过来,笑意温和,这种温和从来没有在桀骜张狂的岁月里出现过,景宁一时不适应的发了怔。
“听说旅行社也是你联系的,辛苦了。”楚端说。
开始了话题便不好坚持离开了,表面的交情还是要维持的。景宁说:“我没出什么力,比不上章博操心劳力。”
“他确实辛苦了。”楚端说。
说话间车晃悠悠的启动,景宁只得坐下。
格格站在前排清点完人数,反身打个脆亮的响指,指向前方,姿势像座堂吉诃德的雕像:“出发。”
大国跟进一句:“ic!”
司机师傅忙把音乐打开,一首接一首的草原歌曲便接连唱出来。婉转浑厚的马头琴声和悠扬的长调像是从辽远的天边传来,草原的清香仿佛就在鼻尖了。
从密稠繁华的都市开出,路两旁视野渐渐开阔,景致由农田渐渐变成山峦。山势不险,起伏平缓,林木渐少,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一碧千里的草场,天一样大的整张绿绒毯铺盖在地面上。藏青色的路面蜿蜒一线延伸到天尽头。天空高远,海一般湛蓝澄澈,乳白色云山堆满这海洋。天阔地阔,风力发电机矗立在蓝天白云青草间,转动着象牙般颜色的巨大桨叶。
景宁看得出神,楚端也被辽阔恬静的画面吸引,阖上笔记本看向景宁这边的车窗外。
“有匹马。”楚端伸手指着。
景宁目光追过去,果然远处有匹黑色的小马驹安静的低着头啃着青草,微风吹过马尾和脖子上漂亮的鬃毛被掠起,飞扬的神采呼之欲出。
“它怎么不跑起来。”景宁又遗憾又着急。
楚端笑了,看着她语态低沉,“一会儿我带你骑马。”
楚端迫人的气息就在景宁耳畔,无需借用委婉的余光,他的T恤、麦色的胳膊、黑发的边缘就霸道切不客气的侵袭了她半个视野。景宁抬头看他,近在咫尺的两双眼眸撞在了一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都在悸动,那是心跳的节奏。虽然只一瞬,惊心动魄足以摧毁所有伪装,即使与上次分别隔了五年之久。两人都是猝不及防,掩饰不了的慌乱让对方一览无余。
景宁撇过头看向窗外,留冷漠的侧面给他。楚端看到她双手在玩着遮阳镜,无名指上空空的,只在中指戴着一枚黑水晶戒指,手指被水晶亮泽的黑衬得白皙素净。
楚端问,“昨晚你为什么呆在外面,不唱歌?”
“不会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