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又不是最重要的。”景宁说着已经起身去拿柜子里的包了。
翟远林笑了,他此时的声音格外低沉醇厚,“我去接你,你在十字路口稍微等我一下,我先带你去看刚拿到钥匙的房子。”
景宁心神一**,不说话,唇角甜蜜的翘起。
温热的夏夜被星光和夜风浸凉,惬意舒爽。翟远林先带景宁去看刚交工的婚房。两人一路双手相握,他们在别人眼里令人羡慕的:翟远林经营的公司不容小觑、正在加速扩张,景宁也是小有所成的白领,颇有强强联手的格局。而且这两人彼此谦让、举止得体,人前很少有亲昵的动作,景宁从来不挎翟远林的臂弯,翟远林也从不搂着景宁的腰——很“端庄”的一对。
今天他们两只手进了房间都牵着,在各个厅堂间游进游出,少有的情浓。空****的毛坯房,青灰的墙,地面沙石抹就,粗糙硌手,只装着几盏灯泡,景宁却觉得温馨至极。昏沉的黄色灯光下,远林的背影和面容被明暗光影映衬得深刻而温暖,她将与这个人白头偕老。
“今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翟远林回头看景宁,笑意醇厚悠长。
景宁脸微微发烫,垂了头,她不是很适应同远林这样的相处,便走向阳台落地窗。远林随了过去,从身后缓缓的拥住她,脸颊相贴,轻轻的吻落在景宁的额头。看着窗外夜色迷离景宁缓缓的笑了,听着彼此悸动的心跳脉脉交缠,这一刻是动情而温存的。
她听见远林说:“我会对你好的。”
“怎么个好法?”
“努力奋斗,让你和孩子安心的过好日子。”
“还有呢?”景宁问。
“一辈子,”远林追加他的保证,“永远对你一心一意。”
这不是动听的话却是落在实处的,也是她追求的平实。景宁回身拥住了翟远林,对着他的心房说,“我不要钱财,只要你我幸福平安,要你全心全意的爱我。”
翟远笑了,“那不就是一回事。”
“不是。”景宁摇头,“不是的。”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小女人了?来,女主人,看看这房子你准备怎么装修,离结婚只有两个月,这是最大最繁琐的工程。我马上又要开始启动一个新项目,没办法,只好把小林抽出来忙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就找他。还有婚庆公司、婚纱照,都让他陪着你去选去定,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是最好的。钱的事情小林会处理,你就不用管了。”翟远林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景宁听得眼睛愈睁愈大,“等等,你的意思是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我和小林办?”
翟远林顿了一下,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分身乏术,这也是在为你我的未来奋斗,别生气,好不好?”
景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总想要说点什么,“小林是你的助理,没有他,你工作搞的定?”
“有历桦。”
“历桦?历桦是很能干。”景宁没话反驳了,只有点头——他都安排好了,安排的很周到。
历桦做翟远林的秘书已经五年了,称职妥帖至极,像他公司无微不至的保姆、或者说半个当家的。景宁觉得翟远林的公司可以没有他、但是不能没有历桦,甚至连她这个女朋友都无法想象远林如果陡然间缺少了历桦,他的生活和公司会不会瘫痪掉?而今天再提到他这个寸步不离的女秘书时景宁又会多想到一层:那晚的“求婚邮件”就是出自历桦的手笔和邮箱。
翟远林也觉得不妥、但他身不由己,而且甜言蜜语的哄女人他最不擅长,好在景宁也是善解人意的职场中人,他尽量的调节轻松气氛,说着,“没办法,现在的女人都比男人还要强,今天你不是也险些连接见我的时间都没有?”
景宁应和一笑,“我可没有你能干,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远林轻声乖哄,“婚期定的有些仓促,你是不是不开心?我是想现在已经七月了,年底眼看就要到,每个人都会很忙,赶在这之前结了婚你我的心和生活都能定下来,也就能更好的打理未来的事业和生活。确实是急了些,我又抽不出空来操办,难为你了,但我绝对不是不重视。”
景宁看着他说,越听越失望。理智对她说此时应该做一个贤惠明理的女人,说体谅理解的话并且表示出她的理解和支持,但她由衷的不甘愿,说的话也就淡淡的没了滋味,“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都是为了结婚嘛,我懂的。”
工作算是做通了,可翟远林还是有些尴尬。
景宁没了再“体谅他情绪”的心情,又不想此时此地的和他僵起来,正巧手机响了,化开了两人间的乏味和小摩擦。
景宁没看号码就接了,避开翟远林转身去了一个空房间里。她以为是同事打来的公事电话,不想却是大学同学格日勒打来的,结结实实让她意外又兴奋了:“是你呀!格格!”
格格嘻嘻笑:“景宁,你是不是也该结婚了?”
景宁被这一问吓到了,她正站在未来的新房里,这也太默契了吧!有心电感应?不禁赞叹,“你是巫婆吗,掐指头算的?”
电话那端一边拖地做家务、一边打电话的格日勒凌空翻个白眼,“我就是巫婆也懒得算你,你的事情太符合规律了,严格按照你的规划进行,我一眼能看穿你一辈子。和翟远林有一年了吧,去年夏天你说‘应该一年后能结婚’,现在时间到了是不是开始准备了?起码该定下来了吧。”
景宁被言中,无趣的感觉陡然升起,“被你这么一说,真没意思。”
回头看看翟远林,他不甘心无所事事的等她煲电话粥,也打着电话,想必不是打给秘书就是打给客户的。
格格一句话说穿景宁。她出了校门后每一个变化都是按部就班的,进公司时她给自己定过规划:两年后要做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四年后薪水到哪个水平,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样的男朋友,甚至二十几岁结婚……到目前,包括最不可安排的婚姻大事在内全都按计划圆满完成。是她把生活安排的太成功,还是要感谢翟远林的配合?
格日勒笑了,“我不管你有没有意思,反正我参加你的婚礼是很有意思的。唉,说正经的,毕业五周年了,同学们早就闹着要聚会,时间定在半个月后,就算你是工作狂白骨精,也得来啊。”
景宁立刻头晕,“为什么你们要选我最忙的时候办聚会……”
格日勒情绪瞬间坠落,“得,一听这腔调就知道你也够呛参加了。”
“参加的同学多吗?”
“都联系到了,只有楚端一个人找不到。不过到时候能聚在一起的有一半就不错了,毕竟天南海北的有各自的难处。”
楚端……
这个名字让景宁怔了一下,忘了说话。
格日勒深知她的底细,泼辣的口气转了柔和叙事,说道,“同学们都在想办法联系楚端,就算到时他不能参加,知道每个人在哪里、在干什么也算圆满。景宁,你和楚端有联系没?”
景宁不答只是摇头,忘记这个动作格日勒是看不到的。格格却像是看到了,说,“你也想办法找找他吧。我们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光吃饭喝酒太没境界了,回母校看看、再组个短途旅游团出去玩玩。你必须来啊,别给我掉链子。”
景宁不置可否,“我尽量。”
会去吗?景宁叹气:加不完的班,又凑在准备结婚的时候,她多半是走不开。
挂了电话景宁站在窗边看夏夜的灯火。这座小城的霓虹比去年此时璀璨了很多,多了许多高楼,繁华区也铺展开来,比量起来像是换了一个天地,有了大城市萌芽的气势。一转眼她在这里住了五年,不是一个短日子了,五年前的她还是稚嫩的。想必校门前的路现如今也变化了很多,曾经走在那条路上的人如今都变了模样,天涯海角的散落成星,有的没了消息,失去了下落。比如,楚端……
那张桀骜的脸像是就在眼前:唇角从来都是紧抿着的,即使笑也只是似有若无的一斜,但他的眸子从来都是带笑的,黑而亮,笑意懒散不羁。想着想着,楚端仿佛就对她笑了,说着多年前最常说的话,“景宁,你可真够笨的!”他从来都是自我的,不驯服的脾气总是让老师跳脚,如今肯定也是把上司气得抓狂,然后再交出好的让人掉下巴的业绩。
怎么就会联系不到呢?毕业时他是去向最好的一个,签了大型国企。
“楚端”这个名字就像岁月的茶锈,一圈圈、一层层的沉淀在景宁记忆的茶杯上。平常的日子里杯子里沏满茶水,那圈褐色涟漪般的痕迹会被遮掩,无法察觉。但当水被倒空,便只有这圈茶垢的印记是属于杯子的,冲刷不掉,似乎有了它这杯子就沁着茶香了。所以这么霸道,只因为它是第一道落在雪白瓷器上的印痕。
格格这通电话挑起了往事,景宁赶不走楚端的印记,只能求救的给杯子倒满茶——用翟远林这杯名贵的普洱压住楚端那道陈年的茶渍。
然而翟远林的电话比她的还要长。景宁双臂环在胸前倚着没有门的门框,看他郑重的吩咐着什么,神情酷似自己公司一位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副总。
远林歉意的对她点点头,尽快收线,说着:“我带你去吃饭吧。”
景宁意兴阑珊,摇头:“我不饿,还得回公司加班。”
“那我送你。”
“不用。”
远林见她兴致不高,而把女人的情绪带动起来一直是他无能为力的极弱项,他的想象能力也仅止于景宁工作上遇到了麻烦,于是关心的问一句:“怎么打了个电话就不开心了?公司有事?”
景宁离开门框站直了,若无其事的,“没有,早点走吧,我明天一早还开会呢。”
她不说的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无需深究,翟远林不再多问。他极欣赏景宁这样直爽强干的性格,她把自己的生活事业打点的整齐妥帖,不会纠缠在情浓情淡的小儿女情绪里,更是他的好帮手。
翟远林跟在景宁身后下楼,两人上了各自的车。前后同行到十字路口后,景宁向南,翟远林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