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一死,天一道群龙无首,杨钧兵分五路,横扫东南。
他们声势炽烈,热火烹油,一时声名无两,各州各县望风而降,江南近肃。
桓奇控制的朝廷连发十二封裱书旌胜,加官进爵如流水,诚邀他们前往建康一晤,共商匡救复兴大业。
明远掩卷沉思。
“你觉得如何?”杨钧衣襟挽在腰带里,扔下长棍,咕咚咕咚一气灌了一大壶水。
明远盘腿坐在榻上,扔了张长巾给他,自己往后让了让,怕被汗水溅上,杨钧使坏非要往他身边挤,蹭他一身热汗,被明远拿帛书拍了一下才安生。
“狼子野心。”
“说我吗?”杨钧笑嘻嘻凑到他颈边拱了拱。
明远:……你问我当时输血救人的心情,就两个字,后悔。
说回正题,“桓奇将各方主将召集到建康,无非两点,要么以大义挟诸侯,要么图谋凌驾天下取而代之,”明远冷笑,“他总不能是忠肝义胆保家卫国吧。”
杨钧想法不同,“也许他审时度势,知道自己的狼子野心实现不了了,就接受现实,愿意退而求其次,做王谢那样的权臣?”
明远沉吟着不以为然。他和桓奇打过交道,他可不觉得那是这么容易放弃野心的人。但杨钧这样想他也可以理解,他太理解了。
不只是杨钧,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过来的,主弱臣强,门阀与皇室共掌天下,百年来无论是桓公、王公、还是谢公,哪个没有掌握天下的实力和名望呢,但最终都退了半步,留在了权臣的位置上,保留了皇帝的尊号。这个王朝数次命悬一线,但也坚持过来了。甚至桓公当年都完成了九锡之礼,最后不也是“臣”吗。就像一种没有宣之于口的共识,各大家族共同维系着这个以王朝为依托的平衡格局。所以再强横的家族更迭崛起,朝野内外也下意识觉得,新的权臣出现了。
明远可不这么认为。
还想商议,门子来报,有故人求见,递了一张名帖,上面空无一字,只有角落一方红泥印鉴,是一个姓。
明远啪得将名帖合上,直接走到火炉边扔进去,盯着它烧掉。
“请到我后院,屏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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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钧交代一番后,明远匆忙赶到。
一个人一袭黑衫站在庭院中央,带着竹制斗笠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右手按剑斗篷随风列列,不用细看也能感觉到一身逼人寒气,气场之肃杀几乎冻住身侧梅树。
他身后一起进入后院的还有一驾黑色马车,四周裹着很厚的帷幕,遮挡严实,一丝光也不见。
明远脚步一滞,再次快步走近,从容温暖一如平常,“曹兄。”
黑衣人抬起头,目绽精光审视着他,半晌才微微一笑,复现当年建康城中高门贵胄的风姿。
竟然是曹无咎!
“载辰。”曹无咎慢吞吞说,声音沙哑,“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妙人。”